第45章(第2/3页)

乌切罗的油画永远不可能描绘出那气味、那嘈杂的声音、那迅速和那迷惑。他把战争描绘成盛况,而在我看来,战争是疯狂愚蠢的行为。

在我下面——声音在房子里回响——是愤怒的撞击声,金属和肉体冲击木头的声音。一些暴乱者者已经冲到了门边。

劳拉还没有来;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决定离开,但是当我从窗边转身时,离我最近的巷子里的暴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人们骑着马,疾驰着,举着火把和灯来驱逐路上的黑暗。他们后面紧跟着愤怒、咆哮的人群。我不禁希望,那是朱利亚诺。我倾身朝窗外看过去。当人群接近宅邸时,我认出了乔凡尼。他还没有完全走到我下面,我就听到了他绝望的喊叫。

“放弃吧……皮埃罗…… 自由!共和!”

那些追赶他的愤怒市民,朝他和他的士兵扔石头的市民,都理直气壮地喊道:叛徒!叛徒!

我从窗边跑过去。高高地提起裙子跑下楼梯,穿过走廊,进了院子,穿过凉廊,又向外走进了花园。那儿什么武器都没有,只有乔凡尼, 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被两个士兵拖着朝宅邸的方向大踏步行进。

“你看见他了吗?”我喊道。墙外面的声音非常吓人。

乔凡尼完全在战斗状态;我原来在他身上看到的亲切完全消失了,而被冰冷的决心所取代。他走过我时没有看我,也没有放慢脚步,当我追上他的时候,他简短地回答说:“我到不了广场了。”

“那么你没看见他吗?看见朱利亚诺?”

“皮埃罗在这。”他在我们后面做了个手势。

我朝木篱笆跑去,打开了一扇拴好的门;走了过去,发现自己站在马厩外没有铺路的大片空地上。有粪便、干草和焦躁不安的马群的味道。或许有三四十匹马,被他们的主人拉住了缰绳,在原地紧张地跺着脚;人们互相喊叫着,讨论如何以最少的伤亡来再次突围。我迅速地扫了一遍他们的脸庞,并没找到我想找的人。

“朱利亚诺!”我问道。“朱利亚诺在哪?”

大部分人处在战争的混乱状态,没有理睬我;只有很少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没回答。

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急忙转过身,看到了皮埃罗,流着汗,脸色冷酷,目光凶猛。

“朱利亚诺在哪?”我重复道。

“进展得很不顺利,”他说,对失败已经麻木了。“该死的罗莱诺!他出卖了我们,他不让我们从正门进去。我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单独从侧门进来,放下你们的武器。’我是什么,仆人?我发了脾气,告诉他们去死吧。罗莱诺,一个荡妇的儿子,把塔楼的钥匙出卖给了我们的敌人!”

我抓住他的胳膊。“朱利亚诺在哪?”

他向后退了退。“朱利亚诺还在广场,试着让人群平静下来。”看到我脸上的愤怒,他焦急地补充道,“那是他的主意,我不想离开他的,他知道如果事情变糟的话到桑盖罗门会和我会合。”

我厌恶地走开了。当我朝马厩走去时,我有了个计划。

“和我们一起走吧!”皮埃罗朝我喊道。“他们现在正去取我的东西……你整理好包裹了吗?”

我没有理他。马厩那儿有很长的一列畜栏,一个年长者正和两个士兵争论着;我的声音比他们的叫喊更响亮。“一匹马!我需要一匹马,现在!”

“这儿有。”那个年长者说道,他无疑是马厩的主管。他的声调起初有点专横;我想他太激动了,把我误认为一个女仆。但他又瞟了一眼我的裙子,改变了态度。“请原谅我,夫人。您是朱利亚诺的新婚妻子,是吗?”毫无疑问就是他安排了带我来这座宅邸的马车。“您要一匹马吗?皮埃罗先生知道这件事吗?我想他认为一辆马车更可靠,还能帮您带行李……”

“他改变了主意,”我说。“我没有行李。他说我得有一匹马。”我凝视着他,命令道。

六个武装着的人进来了。“武器装好了吗?”他们中的一个人问马厩主。“皮埃罗先生需要大量的干草和水,为长途跋涉做准备。”

那个年长者朝他们举起一只手,然后转向我。“看看这,夫人,我只有这些马……”他转向士兵。“我也只有这些干草和水……”

我愤怒地颤抖着,背过他走开了,擦过那些士兵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当马厩主与士兵争吵的时候,我走过一个个畜栏。一个接一个空着的畜栏。

但在很远的地方,却有一匹母马,或许是马厩主管为自己逃命准备的。她已经被上了鞍,嚼子在她嘴里,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她喷着鼻息。一身灰色的鬃毛,除了鼻口处有黑色的斑点。当我打开门走进马厩时,她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用她担心、黑色、闪耀着白色光芒的眼睛问候我。

“现在在这里,”我说,不情愿地重复着马厩主的话,“如果有人被吓倒了,那是我。”我试探性地把一只手放在她柔软、抽搐着的鼻口处;她急促的呼吸温暖着我的皮肤。

“我可以骑你吗?”我问。期望使我紧张。我习惯了乘马车;父亲认为女人不适合骑马。就我这种情况,或许,他是对的。那可是一项苦差事。我们两个都很焦虑,而且我很矮;我得站在一个翻转过来的木桶上,才能笨拙地摇晃着爬上马鞍。我长长的裙子和它拖到地上的下摆使这冒险更加艰难。一上马,我就尽可能地把长袍卷在我的腿上,让外衣紧紧地裹住我。

那只母马习惯于比我更有力的手,但是我让她自做主张,知道她会选择最短的路线离开马厩;幸好,她选的路线没有带我经过马厩主管。

出了院子,我继续让她带路,因为她知道去拉赫加的路。

守卫们在门前乱转,门顶上钉满了致命的锋利长钉,门上排放着和我胳膊一样粗的铁棒。透过铁棒,我可以看到火光中士兵们的黑色轮廓。士兵们极少挪动;他们是后卫部队,是抵抗暴民的最后一道防线,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

在我旁边,一个士兵就站在门栓旁。

我骑马奔向他,俯下身。“你,打开门。”

他抬头看了看我 ;即使是昏暗的灯光也不能掩盖他认为我疯了的想法。“夫人,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的。”

“外面的每个人都很混乱。没有人会意识到我从哪来;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又没有武器;谁会攻击我呢?”

他摇了摇头。“对一个女士来说那不安全。”

我在外衣的口袋里摸了摸——把沉重的上了鞘的匕首推向一边——拽出一个大奖章,并没有看是哪一个。有足够的火光使它发亮。“这儿。这比一弗罗林还值钱。或许值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