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嫌疑人群

葛屈德用惊悚的表情直盯着那张脸孔,然后茫然地伸出双手,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他杀了他!”

她喃喃地低声说,几乎没人能听清楚。而我已不再感到害怕,我抓着她的肩头,用力摇了摇,急切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调中有股深深的哀凄和确信,这比她说出的话还要让人感到糟糕。不管怎么样,我的举动使她振作起来了,似乎恢复了镇定,却不顾再多说一句话。

她站起身,眼睛紧瞪着躺在地上的那具令人恐怖的尸体。这时候,有愧于自己的逃离现场、又害怕独自走回来的丽蒂,让三个有如惊弓之鸟的女佣走在她前头。

一行人来到会客室外,而且,只走到她们认为安全的范围内。

葛屈德踏人会客室就虚脱倒地,一直昏迷不醒。我竭尽全力不让丽蒂拿冷水来淹死她,女佣则全部挤在角落里,跟受惊的羊群一样毫无用处。过了一会儿,虽然感觉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一辆汽车急驰而来。原本因更衣而耽搁的华生太太

去开了门。从绿林俱乐部赶来的三位男士,分别穿着他们顺手取下的衣服,匆匆地走进屋内。我认出其中一位,他叫贾维斯先生,其余两位则不认识。

叫贾维斯的男士问:“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我们这群人组成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他看着葛屈德,又问:“有没有人受伤?”

“比受伤还糟糕,贾维斯先生。我想这是凶杀案。”

我话声落地,当场一片静然。厨娘哭了起来,华生太太倒在椅子上昏了过去。男士们则大感意外。

贾维斯先生从惊讶中恢复过来,马上问:“不是你的家人吧? ”

“不是,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打手势叫丽蒂接手,来照料葛屈德,自己则拿起油灯,带领男士们来到棋牌室。有一位男士惊叫了一声,然后,其他人全部急忙冲进室内。贾维斯先生接过我手中的油灯——我还记得这件事——接着,我感到有些头昏眼花,于是闭上双眼。等我睁开眼睛时,男士们已简略检查过现场,贾维斯先生正想引我坐到椅子上去。

他语气坚定地说:“你必须到楼上去,你和葛屈德小姐都要上楼去。这真是令人震惊的可怕事件。在他自己的家里,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是谁?”

我好不容易才问出口,喉头像是有根绳子在紧紧勒着似的。

“阿姆斯特朗。”他神情怪异地看着我,“被杀了,就在他父亲的家里。”

过了一会儿,我鼓足力气,在贾维斯先生的扶持下,回到起居室。丽蒂已将葛屈德扶回了楼上。我不认识的那两位俱乐部的男士则留下来看守尸体。这场惊吓和紧张耗费·了大量体力,我都快承受不住了……紧接着,贾维斯先生问了我

一个问题,把我快要溃散的身体机能又拉了回来。

“哈尔斯呢?”

“哈尔斯!”

葛屈德受到打击的脸突然浮现在我眼前,同时,我也想起了楼上的两个空房间。哈尔斯呢?

贾维斯先生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在这里吧?他来这儿的途中曾路过俱乐部。”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其中一位从俱乐部来的男士走进起居室,说要借电话一用。我能听出他的语气激动,他说了些有关检察官和警方的事。贾维斯先生弯下腰来问我:瑞秋小姐,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愿意效劳,但是请你把全部的实

情告诉我。”

最后,我详详细细地从头说起。当我谈到那天晚上贝利先生也在这幢房子里的时候,贾维斯先生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我刚说完,他便接着说:“我希望他们俩人都在这里。不管他们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最好是假设他们仍留在这里,特别是在——”

“特别是怎么样?”

“特别在贝利和阿姆斯特朗交恶早已远近皆知的情况下。今年夏天,害得阿姆斯特朗惹上麻烦的,就是贝利这家伙。那是关涉到银行的事。而且接着呢……”

“说下去。如果还有什么事,我应该知道。”

他推托着说:“没什么事了,瑞秋小姐。我们惟一能仰赖的一点,就是乡间的任何一处法庭,对于杀死夜闯私宅者,都会判无罪开释。如果哈尔斯——”

我含糊地低声说:“你就能认定这桩凶杀案是哈尔斯干的!”

我忽地生出一股奇怪的呕心感。

“不,不,我一点儿也没有这么认定。”他说话时的愉悦表情很不自然,“嘿,瑞秋小姐,你的脸苍白得像幽灵一样。让我扶你上楼,顺便叫女佣来照料你吧。这件事对你的冲击太大了。”

丽蒂接手扶我躺到床上,又怕我有冷死之虞,在我的胸口和脚边分别放了热水袋。时分正当破晓,由窗下传来的嘈杂声推测,贾维斯先生和他的伙伴们正在庭院中搜寻线索。至于我,仍神智清醒地躺在床上。哈尔斯到哪儿去了呢?他怎么走了,又是何时走的?当然是在凶杀案发生之前走的,可是谁会相信呢?如果是他或是贝利听见有人闯入,而开枪杀死闯入者(他们或许真的这么做了),他们又为什么要逃走呢?整个事件真是闻所未闻,荒谬绝伦,又极其可憎。


大约六点钟的时候,葛屈德来到我房内,衣冠整齐。我紧张兮兮地坐起身来。

“可怜的瑞秋,这么一个可怕之夜,真够你受的了!”

她往前走近些,坐在床边。看得出她差不多快精疲力竭了。

我焦急地问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没有。车子不见了,可是瓦纳——”瓦纳是我们的司机,“瓦纳待在小木屋里,什么也不知道。”

“唉,如果能把哈尔斯逮个正着,我非得告诉他一些事情,才放他走。等这件事雨过天晴之后,我就要回城里去清静一下。要是都像前两个晚上一样,那再待一晚,我就死定了。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乡村的宁静了。”

这时候,我跟葛屈德提到前一夜的怪声和在东厢房走廊上的人影。经过一番考虑后,又拿出那个不成对的珍珠袖扣。

“我现在确定了,大前天夜里的人影也是阿姆斯特朗。他可能有钥匙。可是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偷偷溜进他父亲的屋里?他大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我的允许就回来的呀。总之,无论溜进来的人是谁,这个小纪念品是在那天晚上留下

来的。”

葛屈德看了一眼这个不成对的袖扣,脸色立刻变得跟那些珍珠一样白。她两手紧抓着床的另一头,两眼直视地呆站着。我呢,也跟她一样感到惊讶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