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床

“磨蹭什么,还不过来?”周显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床板,声音倒是没有不耐。

谢宁用力地攥紧了衣摆,喉头微动,终是不再迟疑走了过去。她嫁给了他,早晚也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洒进些许清冷的月光。她刚刚走到床榻旁,手腕便被人猝不及防地握住,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低呼出声,那只手用力一拽,她整个人就仰面栽到了床榻上。

背靠的是柔软的丝衾,长发如泼墨般散开。她呼吸急促地望着靠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饶是隔得如此近,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唯有暗夜中的那双眼,涌动着侵略的光芒。

周显恩俯下身子,一只手撑在她的脖颈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墨发垂落撩动着她的耳垂,有些痒痒地。他迟迟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她瞧了半晌。

谢宁和他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儿,在他这样审视的目光下有些害怕,那双清澈的眼里就慢慢浮现出水气。他饶有趣味地伸出了手,温凉的手指顺着她的面颊滑过,直到她纤细的脖颈才停下。指尖轻点,绕着她的锁骨打转。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惹得她浑身颤栗。

他的手指滑过的地方,滚烫灼热。可他的眼神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周显恩唇角勾笑,缓缓俯下身子靠近了她的脖颈,湿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的耳畔。他没有再动作,只是嗅到了一缕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

谢宁闭紧了双眼,身子僵硬着,只有双手死死地攥住丝衾。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鬓发。她像个木头一般不敢动分毫,预想中的触碰却并没有到来。

噗呲一声,周显恩的笑声就不可遏止地响在她的耳畔。她无措地睁开了眼,波光粼粼中隐约见得一个笑得浑身颤抖的人影。

那笑声让她面上似火烧一般,有窘迫也有羞愤。周显恩竟在笑,在新婚之夜要同她和离也便罢了,却还要在这种时候笑她。她极力地忍着眼泪,别过眼不去看他。

“你摆出这副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上刑场了。”周显恩睨眼瞧着她,或者说是盯着她的脖颈。

她的脖颈纤细透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豆腐,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握就会粉碎。他止住了笑,桎梏着谢宁的双手倏然松开。

“无趣。”他说完整个人就往一旁倒去,像是翻了个身,面朝着墙。他也不管谢宁,就扯着丝衾往身上一盖,不再言语了。

谢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她才找回了意识。周显恩睡着后,压在她身上的威压才消散了。她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没想到周显恩就这样放过她了。

她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止住了思绪。无论如何,周显恩能让她留下来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慢慢往床沿挪了挪,夜里有些凉,她伸手摸了摸丝衾,试探地轻轻拉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丝衾也不算宽,而且她怕会吵醒他,只得拢了拢衣衫,将身子蜷缩起来。

软榻又挤又窄,这会儿躺到了宽敞柔软的床榻上,没多久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她睡后,里侧的周显恩倏然睁开了眼。他转了个身,瞧着离他远远的谢宁。她正蜷缩着身子发抖,露在月色下的脖颈白皙娇嫩。双臂环抱着自己,露在寒夜中的双足动了动。看得出来她很冷,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尖紧蹙。

他半坐起来,长发就披散在身后。旁边躺着的人缩了缩身子,还冷得呼吸都加重了。他脸上浮现几分不耐烦的神色,随意地往后抬了抬手,一道微风被带起,丝衾就尽数盖在了谢宁身上。因为动作太粗鲁,还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惹得她皱了皱眉头。

他偏过头看着还在熟睡的谢宁,她像小猫一样缩着,还无意识地用手扒拉了一下盖过鼻尖的丝衾。

他扯着嘴角嘲讽地笑了一声,自己似乎高估她了,她也许真的就是个傻的,冻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扯被子盖上。

院墙外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地传来。夜已深,他也便合衣躺下了。丝衾不算宽,还被谢宁全压在身下了。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直接伸手毫不留情地扯了过来。丝衾被扯过来的同时,他身子忽地一僵,后背一阵温软,谢宁也被带了过来。

他最忌讳旁人轻易的触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可身后的人却没有任何动作了。意识到她是无意中做出的举动,眼中的不悦才消散了几分。他转过身将谢宁往旁边推了推,直到两人重新隔了一小段距离,他才翻身继续休息。

月凉如水,映在地上如霜雪一般。

第二日谢宁醒来时,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她吓得身子一僵,登时就坐了起来,柔软的丝衾滑落到她的腰间。

周显恩也坐了起来,白衣的里衣敞开了些,露出白皙健硕的胸膛。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要起身了,你让开。”

这是她第一次醒来,身边躺着别人,尤其还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她颇有些尴尬地别过了眼,随后便穿鞋退到了床榻旁。

他的双手撑在床榻上,一点一点地往床沿挪动着。谢宁伸手帮他取下了挂在床头的衣袍。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衣袍,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悦。可他还是接过了,利落地穿着。谢宁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可又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日后,你就睡那张榻上去。”他连眼皮都没有掀起,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谢宁微张了嘴,有些讶然。不过她并没有失落,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周显恩这话便是同意她留下来了,只要不是在新婚之期同她和离,分席而睡又算得什么事?她点了点头:“嗯,我记着了。”

他没理她了,自顾地将衣袍穿好,动作十分娴熟。

“夫……”谢宁本想唤他一声夫君,可转念一想,他好像挺讨厌自己的,多半也不想听她叫的如此亲昵。她便改了个说法,“将军,早膳要去吩咐一下么?”

周显恩系衣带的手一顿,因为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片刻后才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床尾摆着他的轮椅,谢宁想去扶他一下。可她刚刚伸出手,他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微挑的眼带了几分凉薄,嘲讽地看着她:“我还没有残废到要你帮我。”

他说罢,就拂开了她的手,别过脸不再看她。只是往床尾挪了挪,双手握住了椅背,手背上青筋暴鼓,借力就将身子稳稳地放了上去。他用手摆正了双腿的位置,就轻车熟驾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了。

见他去梳洗了,谢宁也便坐到了铜镜前,披散的长发分在身侧,她执着檀木梳细致地梳理着。看着镜子里有些苍白的脸,她弯了弯唇,眼前就映出一个面带笑意的女子。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半晌,复又抬手梳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