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您不必如此恭维我。”

她在前面领路,穿过一扇法式落地窗,波洛在后面跟着。

“我在1944年见过您的舅舅。”

“可怜的舅舅,他现在真是老迈极了。恐怕他几乎已经完全聋了。”

“我很久之前曾遇到过他。他或许已经忘了。那是一次关于间谍与科学发明的某个会议。那项发明全仰仗罗德里克爵士。我希望他愿意与我会面。”

“啊,我肯定他会很乐意的。”玛丽·雷斯塔里克说道,“现今,他的生活也相当无趣。我经常去伦敦,我们想在那里找到合适的房子。”她叹了口气说,“老人有时候很难相处。”

“我知道的。”波洛说,“我常常也是这样的,我很难相处。”

她笑了。“啊,不,波洛先生,怎么这么说呢,您怎么能说自己老呢?”

“有时别人会这么说我。”波洛叹了口气说,“您的女儿们可能就会这么说。”他感伤地补充道。

“她们这么做可真不礼貌。我们的女儿可能就会这么做。”她说。

“啊,您有个女儿吗?”

“是的。最起码,她是我的继女。”

“希望能有幸见到她。”波洛礼貌地说。

“嗯,我恐怕她不在这里。她在伦敦,在那里工作。”

“那些年轻姑娘,她们现今都出去工作了。”

“每个人都该有事做。”雷斯塔里克夫人含糊地说,“甚至当她们结婚之后,她们还总是被劝说,要回到工厂或是学校里去工作。”

“夫人,有人劝您回去工作吗?”

“没有。我在南非长大。我跟我先生不久前才来的这儿,这里的一切于我来说都还是陌生的。”

她四下看看,波洛察觉到她的目光中缺乏对这里的热情。这是一间装潢考究但是却很俗气的屋子,没有什么个性。墙上悬挂着两幅巨幅肖像,这是唯一彰显个性的地方。一幅画里是一个身着灰色晚礼服的薄嘴唇的女人。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的画,整个人显露出精力过剩之感。

“我想您的女儿一定感觉乡村生活很是无聊吧?”

“是的,对她来说,待在伦敦要好得多。她不喜欢待在这儿。”她突然闭上了嘴,接着勉强挤出最后一句话,“而且,她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赫尔克里·波洛说,带着高卢人的优雅口气。

“怎么不可能!这个嘛,我想这也算是常事。我想对于姑娘们来说,接受一个继母不太容易。”

“您的女儿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很有感情吗?”

“我想一定是的。她是个很难对付的姑娘。我想大多数姑娘都是这样。”

波洛叹了口气说:“如今,父母亲很难掌控自己的女儿们。过去那种老式的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确实是啊。”

“夫人,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不得不表示遗憾,她们在选择她们的,我该怎么说呢,她们的男朋友方面真是一点都不谨慎啊。”

“诺玛最令她父亲担忧的正是这一点,但是我想抱怨也是无益,人们总是要经历过才能明白。我得带您去见我的罗迪舅舅了,他在楼上有自己的房间。”

她带领着他走出了这间屋子。波洛扭头瞥了一眼,真是个无趣的房间啊,一间毫无个性的房间——除了那两幅肖像。从画中女人的衣饰来看,波洛觉得这必定是很多年前的画作了。如果那就是第一任雷斯塔里克夫人的话,波洛私下里想,自己也不会喜欢她的。

他说:“夫人,那真是不错的画作。”

“是的,是兰斯贝格的画作。”

这是二十年前非常著名,而且画作索要的报酬也极高的一位人像画家。他的那种细致的自然主义风格现在已经不流行了,从他逝世之后,就再也没被人谈及过。他画作中的模特有时被戏称为“衣服架子”,但是波洛认为事实远非如此。他推测隐藏在兰斯贝格圆滑的笔触之外,不动声色又轻而易举地表达了一丝嘲讽。

玛丽·雷斯塔里克一边上楼梯一边说着:

“它们是刚刚从储藏室里被翻出来的,被清理过了并且——”

她猛地停住脚步,动作变得僵直起来,一只手紧紧攥住楼梯扶手。

在她上方,一个人影转向楼梯角落,正要往下走。这个人影看起来极不协调,穿着奢华,和这座房子的气质完全不搭。

对于波洛来说,在不同的场景中,这个人影都很熟悉,一个经常会在伦敦的大街上或是聚会上遇到的那种人,代表着现今的一代青年。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精致的天鹅绒马甲、紧身裤子,浓密的栗色长卷发垂在颈侧。他看起来很新潮,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需要花费几分钟来分辨他的性别。

“大卫!”玛丽·雷斯塔里克厉声呵斥,“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那位年轻人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吓着您了?”他问,“很抱歉。”

“你在这里做什么?在我家里?你,你是跟诺玛一起来的吗?”

“诺玛?不,我原以为能在这儿找到她。”

“在这儿找到她?你什么意思?她在伦敦。”

“啊,但是亲爱的,她不在。反正她不在博罗登大楼67号。”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不在那里吗?”

“嗯,自从上个周末她就没有回来,我想她可能跟你们在一起。我来这里是为了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她跟往常一样是周六晚上离开的。”她愤怒地补充道,“为什么你不按门铃,让我们知道你来了这里呢?你在这所房子里游荡是要干什么啊?”

“这可真是,亲爱的,您好像以为我是来窃取您家钥匙或是做什么事似的。大白天走到别人家里再自然不过了。为什么不行呢?”

“这个,我们是老派家庭,我们不喜欢这样。”

“啊,亲爱的,亲爱的。”大卫叹了口气,“每个人都这么小题大做。如果我不受欢迎的话,而您又不知道自己的继女在哪里,我想我还是离开吧。需要我翻翻口袋让你们检查检查吗?”

“不要这么可笑,大卫。”

“那么,回见!”那个年轻人轻快地挥了挥手,从他们身边走过,下了楼,穿过敞开着的前门。

“真是可怕的怪胎。”玛丽·雷斯塔里克抱怨道,语气中的憎恶之感让波洛感到震惊。“我无法忍受他。我简直忍不了。为什么英国现今随处都是这样的人?”

“啊,夫人,不要这么生气。这就是时尚的问题。人们总是追求时尚。在乡村,这还不多见,但是在伦敦,您随处可见这样的人。”

“可怕。”玛丽说道,“真是可怕。像女人一样,古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