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十二月二十五日(第4/5页)

“希尔达·李留下了。”波洛说。

“她确实留下了,但没待多久。接着大约六点钟,阿尔弗雷德与他父亲见了一次面——一次不愉快的会面。哈里重新得宠,这让阿尔弗雷德很不高兴。阿尔弗雷德自然成为我们的主要怀疑对象,目前他拥有最强烈的动机。他们正聊着,哈里来了,为了赢得老头的欢心,他总是兴致勃勃,老头让他干吗他就干吗。但在这两次会面之前,西米恩·李已经发现钻石失窃了,并给我打了电话。可他没跟任何一个儿子提钻石丢失的事,为什么呢?在我看来,这是因为他很肯定,他们两个都和这事没关系,都不在嫌疑人之列。就像我一直说的,老头怀疑霍伯里和另一个人,而且我很清楚他打算干什么。还记得吗?他很明确地说当天晚上不希望任何人上来看他,为什么?因为他要为两件事做准备:第一,我的来访;第二,另一个嫌疑人的来访。他叫某人晚饭后马上来见他。那个人可能是谁呢?可能是乔治·李,更有可能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人,此时再次走进我们的画面——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他给她看过那些钻石,告诉过她它们的价值。我们怎么知道那个女孩不是贼呢?别忘了有关她父亲行为不检点的暗示。也许他是一个职业窃贼,最后因此进了监狱。”

波洛慢慢地说:“好,就像你说的,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又回到了我们的调查中……”

“对,作为一个贼,而不是别的。她可能一时失去了理智,意识到时她已经扑向外公,袭击了他。”

波洛慢吞吞地说:“这有可能——是的……”

萨格登警司热切地看向他。

“但你并不这么看?好了,波洛先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波洛说:“我总会回到一件事上:死者是个怎样的人。西米恩·李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没什么神秘的啊。”萨格登盯着他说。

“那你告诉我,以一个当地人的眼光来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萨格登警司不确定地摸着下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说:“我并不是个本地人,我来自里夫斯什尔,在国境线那边——邻郡。但在这一带,李先生都算是个知名人物,我对他的了解大都来自于传闻。”

“是吗?是怎样的传闻呢?”

萨格登说:“嗯,他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很少有人比得过他。但在钱方面,他很慷慨,天生大方。我很惊讶作为这个人的儿子,乔治·李怎么会与父亲完全相反!”

“啊!这个家里明显存在两种血统:阿尔弗雷德、乔治和戴维,他们三个,至少从表面上看,很像母亲那边的人。今天早上我看了看画廊里的画像。”

“他脾气暴躁,”萨格登警司接着说,“而且当然了,他在女人方面名声很坏——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已经病了很多年了。即使在异性交往方面,他也一向表现得很慷慨。一旦惹出什么麻烦,他总会付一大笔钱,让那个女孩尽早出嫁。他或许劣迹斑斑,但从不吝啬。他对妻子很不好,总追求别的女人,忽略她的存在。人们都说她是伤心而死的。这么说很不负责,但我相信她确实非常不幸,可怜的夫人。她一直身体不好,因此不怎么外出。毫无疑问,李先生是一个怪人,同时生性记仇。人们都说,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他都会还以颜色,他从不在意要为此等待多长时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波洛喃喃道。

萨格登警司重重地说:“不如说是魔鬼之网!西米恩·李身上没有一丝高尚可言。你可以说他是那种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还高兴地数钱的人!他还很骄傲,像堕落天使路西法一样骄傲。”

“像堕落天使路西法一样骄傲!”波洛说,“这句话很有暗示性。”

萨格登警司不解地说:“你该不会想说,他是因为骄傲而被谋杀的吧?”

“我想说的是,”波洛说,“遗传。西米恩·李把他的骄傲传给了儿子们——”

他突然停了下来。希尔达·李从房子里走出来,正向阳台这边张望着。

3

“我在找你,波洛先生。”

萨格登警司找了个借口告辞回房子里去了。希尔达目送着他离去,说:“我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他和皮拉尔在一起呢。他看起来是个好人,考虑问题十分周密。”

她的声音很悦耳,低低的,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波洛问道:“你说你想见我?”

她点点头。

“是的,我认为你可以帮助我。”

“我会很高兴这样做的,夫人。”

她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波洛先生,我昨晚就看出来了。我想,有些事情你很容易就能发现,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丈夫。”

“什么呢,夫人?”

“我不会对萨格登警司说这些话的,他不会明白,但你可以。”

波洛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你过奖了,夫人。”

希尔达继续平静地说:“我丈夫一直是一个……从我嫁给他时起,就是一个我只能形容为精神残废的人。”

“啊!”

“当一个人的肉体受到一些极大的伤害,他会深受打击、感到痛苦,但会慢慢地康复,肌肉重生、骨头弥合。也许恢复得不那么好,或者留下一道轻微的疤痕,但不会有更严重的事了。而我丈夫,波洛先生,在他最敏感的年纪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伤害。他崇拜他的母亲,又亲眼看着她死去,他相信他的父亲在道义上对她的死负有责任。他再也没能从那次打击中恢复,对父亲的愤恨从未平息。是我说服戴维来这儿过圣诞节的,来和他父亲和解。我想这样做——全是为了他——能让那个精神伤口愈合。现在我意识到来这儿是个错误。西米恩·李以刺探他的旧伤为乐,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波洛说:“你是想告诉我,夫人,你丈夫杀了他父亲吗?”

“我想告诉你的是,波洛先生,他差一点就那么做了……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他没有那么做!当西米恩·李被杀的时候,他的儿子在弹《葬礼进行曲》,杀人的欲望埋藏在他的心中,从他的指间流出,消失在音乐旋律中——这是事实。”

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接着他说:“那么,夫人,你对那场过去的闹剧有什么看法?”

“你是指西米恩·李妻子的死?”

“是的。”

希尔达慢条斯理地说:“我想我对生活已足够了解,知道永远不能凭一件事表面的是非曲直来下结论。看起来,西米恩·李就该被谴责,他妻子的确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而同时,我又真心觉得那种顺从,心甘情愿做出牺牲的软弱性格,会激起某些男人身上最坏的本性。我认为,西米恩·李可能更欣赏有勇气、有力量的女人。他只会被隐忍和眼泪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