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4页)

他的话让孟家父子俩陷入一片沉默,孟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和土豆就先回去了,有事记得叫我们。”

“好,谢谢孟叔。”谢涯将两人送到路口,在路灯下站了会儿,独自一人慢吞吞地走回去。

他像是一缕游魂,没有根儿,找不到家,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霜寒露重,别感冒了。”一件外套披在谢涯的肩头,身上传来的温暖,将他拉回现实,侧过头正好对上季灵渠浓黑的双目。

他的嘴唇嗫嚅,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好像已经失去了可以交谈的内容,良久后,只吐出两个生硬的字眼,“谢谢。”

“不客气。”季灵渠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有些缥缈,好似刚出口就被夜风吹散,寻不到踪迹。

他们之间再次回归到平静无波的状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种钝刀子割肉似的缄默一直持续到半夜,谢涯睡在灵堂里的钢丝床上,另一张钢丝床睡着季灵渠。

夜深人静,一直没有睡意的季灵渠忽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是濒死的兽从喉咙底发出呜咽,听的人心口又闷又疼,难受极了。

这声音隐隐绰绰,并不大声,若是换做旁人在灵堂里听见这种声音,怕是要吓晕过去,但季灵渠在听见声音的瞬间,猛然坐起来,掀开被子快步走到谢涯床前。

他听得出是谢涯在哭。

谢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蒙着头,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白日里谢涯冷静自持,沉稳大方,除了一些黑心肝的会在暗地里指责他,自己外公死了都这么平静,肯定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旁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年轻有为。

季灵渠的心脏疼得要命,好似被人攥在手里揪紧了,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开。

谢涯的整张脸因为在被子里捂久了,又红又湿,额前过长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透,黏在脸上,他的眼泪持续不断的流淌着,偶尔嘴里会发出一两声哽咽,汗水和泪水混杂混杂在一起,如同掉进了水里,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季灵渠想要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可入手一片潮湿,他的泪那么多,那么汹涌,好似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那么伤心,却只能在夜里独自捂着被子哭泣。

季灵渠忽然生出一股愤怒的情绪,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来依靠自己?像从前那样,出事就会找自己求助。

他看着谢涯长大,从小到大谢涯好像没遇见过什么好事,还不会说话,父母就开始不和,之后是无尽的争吵,再然后是人间蒸发,每次学校让写“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一类作文,他都只能交白卷,事后还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教育,他的同学,同龄的孩子,会指着他嘲笑他没有爸妈,他爸妈不要他了。

小孩子的恶意一点不比成年人少,甚至更加直白过分,谢涯长大后从未提过,但并不代表这些事他已经忘记。

所有心疼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季灵渠侧身躺上去,将谢涯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莫哭。”

他低头珍重的在谢涯额头上亲了一下,心念一动,郑重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遇见这种事。”

他比谢涯的寿命长,谢涯永远都不会见到自己比他先走的那一天,也不会再一次体会到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这句承诺对季灵渠来说很简单,谢涯继承陆芳朝的位置,成为他的神侍,谢涯本就会一生和他绑在一起,但此时季灵渠朦朦胧胧的察觉到两者是不同的,他想给谢涯的那种陪伴不是普通的神侍与神明的关系,而是更加亲密无间。

就好似从前谢涯对待他那样,会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也会让他心头开出花来。

倏然间,季灵渠心中的迷雾被吹散,一束朝阳照射进来。

我想让他依靠我,信任我,快乐的事也好,痛苦的事也好,都要第一个告诉我。

我想让他只属于我。

……

出殡那天天气并不好,远处轰隆作响,乌云密布,应该是要下雨。

“会下雨吗?”谢涯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季灵渠走到他身边,将豆浆和包子递给他,“不会,吃点东西。”

“谢谢,不过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谢涯这两天消瘦不少,脸颊两侧都有点凹下去。

他不想吃,季灵渠也不好再劝。

“彤姐他们来了。”谢涯说着就上前去招呼。

今天有很多人来送陆芳朝,刘大爷也拖着病体,执拗的让刘书豪带他来送陆芳朝一程,他双目浑浊,轻轻拍了拍冰棺说:“老陆,你慢点走,等过几年书豪成家了,我就可以放心找你下棋去了。”

谢涯捧着陆芳朝的遗像走在最前面,随着哀乐奏响,纸钱纷纷扬扬洒下,灰蒙蒙的天气下,一切都压抑得令人窒息。

到达火葬场,谢涯要去前面办理火花手续,季灵渠从谢涯手里接过陆芳朝的遗像,陪他去办手续。

他们烧的是第一炉,这会儿天还未亮,四周一片漆黑,夜风吹得人直打哆嗦,空气中弥漫着残留的燃烧尸骨的味道,有些刺鼻。

人们陆陆续续进到告别室和陆芳朝告别,孟阳雨哭崩在冰棺前,他仿佛连同谢涯的那份也一同哭了出来。

轮到谢涯时,大家都默契地走出去,把时间留给这爷孙俩。

季灵渠不放心地捏了捏谢涯的手,谢涯对他摇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大家都以为谢涯会在里面呆很久,但是并没有,谢涯出来时神色平常,连眼睛都没有红。

他异常冷静的样子,让杨茵夫妻俩心头发紧,哭出来还好,谢涯这样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谢涯的冷静一直持续到陆芳朝进火化室前,他眼睁睁看着外公的遗体慢慢被推进火化室,像是突然被喊回来魂一样,猛地往前冲,“外公!”

“老谢!”孟阳雨就在他旁边,根本没来得及拉住他,眼看着他翻越栏杆跑进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将谢涯拉回去。

谢涯被一股难以撼动的力量往后拽,然后整个人被锁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涯,让你外公安心走吧。”季灵渠紧紧地抱住他,双臂如同铁链,死死地将他束缚中,不容他有一丝挣扎逃脱的机会。

“放开我!外公!”谢涯犹豫一头失控的野兽,连踢带踹,想要从季灵渠的怀中逃出去,他的脖子转成了一个扭曲的幅度,目眦尽裂地看着陆芳朝的遗体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放开我!季灵渠我艹你……”谢涯的拳头毫不留情的往季灵渠身上砸,他的眼睛赤红,青筋暴起,大喘着气,完全丧失了理智,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灵渠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