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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克拉斯纳给的号码。四声提示音后,斯威策接听了电话。

“忙吗,斯威策?”

“你是谁?”

“是我。孩子们怎样了?”

“什么——你到底是谁?”

直觉告诉格拉登应当马上放下电话,别再用这种方式向他们挑衅了,但他实在太好奇了。“你拿走了我的照相机。”他说。

电话里瞬间一阵寂静。“布里斯班先生,你过得好吗?”

“很好,警探,谢谢。”

“没错,我们收缴了你的照相机,你也可以打着靠它谋生的旗号把它要回来,这是你的权利。你要约个时间取回相机吗?”

格拉登猛地闭上眼睛,紧紧攥着电话,直到他反应过来再不松手就要把电话捏碎了。他们知道了。如果他们不知道,准会激他说忘记那部相机吧,别想着再要回来,但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所以想引诱他自投罗网。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他简直想放声尖叫,但一个更复杂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他得保持冷静,跟斯威策周旋。一步都不能再走错了,他这样告诫自己。“我会考虑一下的。”

“好吧,这相机看上去挺不赖的。我还不太了解怎么操作,倒也不介意上手试试。它就在这儿,如果你想——”

“去你妈的,斯威策!”愤怒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他咬牙切齿地骂出了这句话。

“你瞧瞧,布里斯班,我只是在履行我的工作职责。要是你对此有什么异议的话,就过来找我,我们一起解决。要是你想把这台操蛋的照相机要回去,你照样也得自己过来拿,我可不打算一直在电话里听你——”

“你有孩子吗,斯威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但格拉登知道斯威策还在听。

“你什么意思?”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你在威胁我的家人吗?你这婊子养的杂种!”

这回沉默半晌的人成了格拉登,随后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阵疯狂的大笑。他肆无忌惮地尽情大笑,直到他耳朵里听到的、脑海里回想的除了这笑声再无其他。接着,他猛地将听筒狠狠砸在机座上,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有把刀切断了他的喉咙。他的表情邪恶而狰狞,咬牙切齿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吼道:“去你妈的!”

格拉登再次打开电脑,调出图片文件夹。对于笔记本电脑而言,这台电脑的屏幕已经算目前最高端的,但它的显卡成像依旧不及他在台式机上看到的。不过这些图片还算清晰,足够他卖出好价钱。他一张张浏览着文件夹里的照片——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集,有死人的,也有活着的。他莫名从这些照片里得到了某种慰藉,生出一种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的美好感觉。

但看着眼前这些照片,想着他犯下的事,他又感到伤感。这些小巧可爱的祭品牺牲了自己,让他得以抚平创伤。他知道这种行为是多么自私,又多么荒诞而扭曲。一想到他用这些孩子的牺牲去换取金钱,他就再也感受不到安慰,相反,他生出一股对自己的深深的憎恨和嫌恶。斯威策和那些人是对的,他就应该被缉捕。

他仰面躺了下来,望着水渍斑驳的天花板,眼中满是泪水。他闭上眼睛,试着入睡,努力去忘记这一切,但他最好的兄弟在黑暗中出现了,就在他眼皮后面的黑色视界里。和往常一样,他在那儿站着,脸紧绷着,嘴唇像一道横亘其上的可怕伤口。

突然,格拉登睁开眼睛看向房门。门口传来一记敲门声,接着就是钥匙插进门锁发出的金属刮擦声,他迅速坐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斯威策肯定追踪了刚才那个电话,他们猜到了他会打电话过去!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矮小的黑人女子站在门口,穿着白色制服,胳膊上搭着两条毛巾。“客房服务,”她说,“很抱歉我这么晚才来,今天实在太忙了,明天我会先为您整理房间。”

他吁出一口气,自己疏忽了,忘了在门把手上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没关系,”他一边说,一边迅速走过去,把她拦在门口,“今天只换毛巾就行,不必麻烦了。”接过那几条毛巾时,他注意到女子的制服上绣的名字:伊万杰琳。她有一张可爱的脸庞,他不禁为她做这份伺候人的差事感到可惜。“谢谢你,伊万杰琳。”

格拉登注意到女子的目光越过他投向房内,落在了床上。床还铺得好好的,他昨晚连床罩都没拉下来。于是她点了点头,格拉登觉得她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您没有其他需要了吗?”

“是的,伊万杰琳。”

“祝您今天过得愉快,再见。”

格拉登关上门转过身来,这时他看到床上那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他浏览过的那组照片中的一张。他又转身打开房门,站到门框下那女子方才站立的位置,把目光投向电脑。能看清,能看清那男孩躺在雪地上,身下蔓延的血迹打破了那片完美的、纯白如画布般的冰天雪地。

他急忙跑到电脑旁,敲下自己编写的紧急关机程序。门还开着,他心急如焚。老天啊!他想,我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他再次走到门口,迈出房间。伊万杰琳正站在前面的走廊里,身旁是一辆酒店服务推车。她转头回望他,表情倒是毫无异常。不过他明白他必须加以确认,不能把所有赌注都押在这个女人的表情上。“伊万杰琳,”他说道,“我改主意了。我的房间可能还是要整理一番。而且,我还需要补充卫生纸和肥皂。”

她放下正在写的夹纸板,弓身从推车里取出卫生纸和肥皂。格拉登双手插在口袋里,观察着,注意到她正嚼着口香糖,啧啧作响。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做是非常不礼貌的,就好像他是隐形人一样,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拿着从推车里取出的物什向格拉登走来,格拉登的双手仍然插在口袋里。格拉登后退一步,方便这个女人进房间。她进去之后,格拉登走到推车前,看了看她放在车上的夹纸板。一一二房间那一栏有一条备注:“只换了毛巾。”

走回房间前,格拉登环视了下四周。这家汽车旅馆是一栋带中庭的两层建筑,每层有二十四个房间,将庭院围在中央。他看到庭院对面的二楼也停着一辆酒店服务推车,正停在一扇敞开的门前,但女服务员不见人影。庭院里的游泳池也冷冷清清的,一个住客也没有。天气太冷了。他肯定这里没有其他人。

他迈进房间,关上房门。伊万杰琳正从浴室出来,拿着从垃圾桶中取出的垃圾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