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的插曲(第2/4页)

“请把你的牛眼灯[9]借我用一下,警长,”我的伙伴说道,“替我把这个纸板系在脖子上,以便使它挂在胸前。谢谢!我还要把靴子和袜子脱下来。华生,请你把靴子和袜子带到楼下去,现在我要试探一下攀爬的本事。请你把这条手帕稍微蘸些木馏油,好了,蘸一点儿就行。请再跟我到屋顶室走一趟。”

我们沿着洞口爬了上去。福尔摩斯再次用灯照着灰尘上的那些脚印。

“请你留意这些脚印,”他说道,“你有没有看出这其中有什么特殊情况?”

我说:“这应该是一个小孩子或是一个矮小女人的脚印。”

“除了脚印的尺寸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了吗?”

“好像和一般的脚印没什么区别。”

“并不是这样的。请看这里!这是留在灰尘上面的一只右脚脚印,现在我在它旁边印上一个我赤足的右脚脚印,你看看有什么区别?”

“你的脚趾是全部并在一起的,而这个小脚印的五个脚趾却是分开的。”

“很好,说得很对,一定要记住这一点。现在,你到那个吊窗前闻一闻窗上的木框。我站在这里,因为我手中拿着这条手帕呢。”

我按他说的去闻,感到有一股刺鼻的木馏油气味。

“这是他逃走的时候用脚踩过的地方,如果你都能辨别出来,那么透比辨别这种气味就更容易了。你现在下楼去,把透比放开,等我下去。”

我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上了屋顶。他胸前悬挂着牛眼灯,就像一只大萤火虫一样在屋顶上缓缓爬行。他爬到烟囱后面就消失了,此后又时隐时现地绕到后面去了。我也跟着绕到后面,看见他正在房檐的一角上坐着。

“那儿是你吗,华生?”他高声喊道。

“是我。”

“这里就是那个人爬上爬下的地方,下面的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水桶。”

“上面有盖吗?”

“有的。”

“看看附近有没有梯子?”

“没有。”

“这个混账东西!从这儿下去最危险不过了。不过,既然他可以从这儿爬上来,我也可以从这儿跳下去。这个水管看起来好像很坚固,随它去吧,我下来了!”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声,那灯光沿着墙边稳稳地落了下来,接着,他轻轻一跳,就落在了木桶上,然后又纵身跳到了地上。

“追寻这个人的足迹还不算困难。”他一面穿着袜子、靴子,一面说道,“一路之上的瓦片全被他踩松了。他在慌乱之中,落下了这个东西。按照你们医生的话说就是:它证明了我的诊断并没有差错。”

他递给我的那个东西是一只用带有颜色的草编成的、与纸烟盒差不多大小的口袋,外面装点着几颗廉价的小珠子,里面装有六个黑木刺,一头是尖的,而另一头则是圆的,与刺在巴索洛谬·舒尔托头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这是相当危险的凶器,”他说,“注意别刺着你。我为得到这个东西而备感兴奋,因为这也许是他所有的凶器。咱俩这样才可能免去被刺的危险。我宁可被枪击中也不愿意中这个刺的毒。华生,你有勇气再跑六英里的路吗?”

“当然没问题。”我答道。

“你的腿受得了吗?”

“受得了。”

“喂,透比!我的好透比!闻一闻这个东西,透比,闻一闻!”他把浸过木馏油的手帕伸到了透比的鼻子前。透比叉开多毛的腿站在那儿,鼻子上翘,就好像是一位酿酒家在品尝佳酿一样。福尔摩斯把手帕丢开,然后在狗的脖子上系上一根结实的绳子,牵着它来到木桶下面。这只狗立即不停地发出声音震耳并且带着颤抖的狂叫,它把鼻子贴在地上不停地嗅着,尾巴高耸起来,然后就跟着气味一路奔向前去。我们抓着绳子,紧随其后。

这时,东方的天空已渐渐发白,在灰暗的寒光中,已经可以望到远处。我的身后就是那所四四方方的大房子,窗户里面黯然无光,那光秃秃的高墙,惨淡而孤独地立在我们身后。院子里散乱地堆放着垃圾,灌木丛生,这凄凉的景象恰恰象征着昨晚的惨案。

我们从院子里错杂的土丘土坑经过,来到围墙下面。透比和我们一路跑来,在围墙的阴影中焦急地叫着,最后,我们来到生长着一株小山毛榉树的墙角。在位置较低的地方,砖缝已经有所磨损,砖头的棱角已经被磨钝了,似乎这里常常被当做爬墙的下脚处。福尔摩斯率先爬了上去,然后从我手中把狗接过去,又从另一面把狗放了下去。

“墙上还留着木腿人的一个手印,”在我也爬上墙头之后,他说道,“你看那残留在白灰墙壁上的血迹。幸好昨晚没有下大雨,所以尽管过了二十八小时,气味依然留在路上。”

当我们穿过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的时候,我的心中不免产生了怀疑:透比到底能不能循着气味找到凶手呢?可是,透比依然毫不犹豫地嗅着地面,一摇一摆地向前跑去,于是我很快就放心了。很显然,这浓重的木馏油气味比路上其他的气味要更加强烈。

这时福尔摩斯说道:“不要以为我仅仅依靠在这个案子里有人把脚踩进了化学药品当中,才能破这个案子。其实,我早就知道另外几个方法也可以抓到凶犯了。不过,幸运之神把这个最便捷的方法交到了我们手里,而如果我们忽视了的话,那这就是我的过错了。这不过是把一个需要有很深学识才能解决的问题给简化了。从一个极为简单的线索入手来破案,未免难以彰显我们的功绩。”

“我们还是有不小的功绩呢。”我说道,“福尔摩斯,我认为你在这件案子里所运用的手段比在杰弗逊·侯波谋杀案里所用到的更加玄妙而惊人,更加深奥而费解。举个例子来说吧,你怎么能毫不质疑地描述那个装有木腿的人呢?”

“咳,伙计!其实这事本来就很简单,我并不想夸大其词,但整个情况确实是清清楚楚的。两位负责管理看守囚犯的部队的军官得知了一个藏宝的秘密。一个名叫琼诺赞·斯茂的英国人为他们画了一张藏宝图。你应该还记得吧,这个名字就写在摩斯坦上尉的那张图上。他不但自己签了名,而且还代替他的同伙签了名,这就是所谓的‘四个签名’。这两位军官——抑或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按照这个图找到了宝物,并带回英国。我想,大概是这个带回宝物的人,没有完全履行当初的约定。那么,为什么琼诺赞·斯茂本人却没有得到宝物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明显的。绘制那张图的时间,是摩斯坦与囚犯们接近的时候。琼诺赞·斯茂之所以没能得到宝物,就是因为他跟他的同伙都是囚犯,行动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