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引来不速之客(第2/2页)

说到这里,门铃忽然大声响了起来。福尔摩斯轻轻站起,将自己的椅子向房门口移动了一下。我们听到女仆穿过门廊,之后又打开了门闩。

“华生医生在这儿住吗?”一个语调清晰但是很粗鲁的人问道。我们没有听到女仆的回答,只听见关上大门的声音,有人慢慢地走上了楼梯,声音很沉重,像是拖着步子。我的朋友侧耳听着,好像觉得很惊奇。脚步声缓慢地沿着过道传了过来,然后就听见了轻轻叩门的声音。

“请进。”我大声说。

可是进来的却不是我们预料中的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凶手,而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步履蹒跚地走进来,被灯光突然一照,好像被晃花了眼。行过礼之后,她就站在那儿,用昏花的老眼瞧着我们,颤抖的手不停地在衣袋里摸索着。我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只见他怏怏不乐,我也只好装出一副安定自若的神情来。

这个老太婆掏出一张晚报,指着我们登的那个广告说:“先生们,我是为那个戒指来的。”说着,她又深深地行了个礼,“你们在报纸上说在布瑞克斯顿路捡到一个结婚金戒。那是我女儿赛莉的,她在去年的这个时候结的婚,丈夫在一艘英国船上做会计。要是他回来时发现我女儿的戒指没了,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我简直都不敢去想。他这个人是个急性子,喝了点酒就更加暴躁了。对不起,经过是这样的,昨晚她去看马戏,是和——”

“是这枚戒指吗?”我问她。

老太婆叫起来:“谢天谢地!赛莉今天晚上一定要开心死了。她丢的就是这枚戒指。”

我找了一支铅笔问:“您现在住在哪儿?”

“宏兹迪池区,邓肯街13号。离这儿相当远呢。”

福尔摩斯突然道:“从宏兹迪池区去任何一个马戏团都不会经过布瑞克斯顿路啊。”

老太婆扭过头,用一双锐利的小红眼瞥了一眼福尔摩斯说:“那位先生刚才问的是我的住址。赛莉住在培克罕区,梅菲尔德公寓7号。”

“贵姓?”

“我姓索叶,我的女儿姓丹尼斯,他丈夫的名字是汤姆·丹尼斯。他在船上可以说是个又漂亮又正直的小伙子,工作干得很出色;但是一上了岸,就又玩女人,又喝酒……”

“给你戒指,索叶太太,”我遵照福尔摩斯的暗示打断了她的话,“这个戒指很明显就是你女儿的。我非常高兴,现在完璧归赵了。”

老太婆嘟嘟囔囔地说了些感谢的话之后,将戒指小心翼翼收好,然后又慢吞吞地走下楼。她一出房门,福尔摩斯就立刻跑回自己的屋中。几秒钟之后,他走了出来,已经穿上了大衣,系好了围巾。匆忙中,福尔摩斯说:“我得跟着她。她一定是同伙,她会把我带到罪犯那里去的。别睡觉,等我的消息。”听到客人出去时砰的一下关门声,福尔摩斯就下了楼。我从窗子向外看,只见那个老太婆正在马路那边有气无力地走着,她身后不远处就尾随着福尔摩斯。这时我心里想:假如福尔摩斯的所有猜测都没错的话,他现在就要直捣虎穴了。其实他就算没有告诉我等着他,在没有听到他的冒险结果之前,我也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福尔摩斯出去的时候将近九点钟。我不知道他多久才能回来,只好干坐在房里一边抽烟一边翻阅一本昂利·穆尔杰的《波亥米传》[6]。过了十点,我听见女仆回房睡觉的脚步声。十一点,房门前传来房东太太沉重的脚步声,她也回房睡觉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才听到福尔摩斯用钥匙开大门的声音。一进房来,我就从他的神情看出来,他并未成功。好像高兴和懊恼正在他的心里交战。最后高兴终于战胜了懊恼,福尔摩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说什么也不会让苏格兰场的人知道这件事。”福尔摩斯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坐到椅子上,“我一直在嘲笑他们,他们要是知道这事,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就算他们知道了,然后讥笑我,我也不在乎,我迟早会把面子找回来的。”

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把失败的情况都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那家伙没走多远,就一瘸一拐地装出脚痛的样子。然后突然停下来,叫了一辆过路的马车。我尽量凑近,想听听她雇车到哪里去;其实我根本不用那么着急,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很大,隔一条马路都能听清楚。她大声说:‘到宏兹迪池区,邓肯街13号。’当时我以为她说的是实话。之后我也跟着跳上了马车后部——每个侦探都必须精通这门技术。那么,我们就这样向前走着。马车一直没有停下来,最后到了目的地。快走到13号门前的时候,我提前跳下车,假装在马路上闲逛。眼看着马车停下来,车夫跳下车,打开车门却没见人出来。我来到车夫面前,见他正在黑暗的车厢中到处摸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骂的那话简直是我一辈子都没听到过的‘最漂亮的’词儿了。里面的乘客早就无影无踪了。我想,他要想拿到钱恐怕是没指望了。我到13号去问了一下,那里住的却是一位叫凯斯维克的规规矩矩的裱糊匠,从来没听过有个叫做索叶或者丹尼斯的住过那里。”

我惊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病恹恹的老太婆居然能够瞒过你和车夫的眼睛,在车还没停下来的时候就跳下去了?”

福尔摩斯厉声说道:“哪里有什么老太婆,该死的!咱们两个才是老太婆,居然被人给骗了。那没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而且还相当精明强干。不仅如此,他还一定是相当出色的演员,他的伪装真是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很明显,他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于是就使了这招,趁我没注意溜之大吉。从这件事来看,咱们现在要捉的那个人,绝不是像我当初想象的那样,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朋友,他们甘愿为他去冒险。喂,医生,看你的样子像是累坏了,听我的话,睡觉去吧。”

我的确感到非常疲惫,于是就听他的话回屋去睡觉了,把福尔摩斯一个人留在微微燃烧的火炉边。在这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之中,我隐隐约约听到他那忧郁的琴音低声倾诉着,我知道他依然在不断思考着那个奇异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