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抓住锤子杀手

那天晚上我刚坐下准备吃饭,电话铃响了。在我们家晚餐吃剩菜可不是什么坏事儿,因为我能在一顿饭里尝到两三样丽塔烹饪的美味佳肴。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丽塔做的热带风味鸡肉,我瞅了瞅手机,又想了想鸡肉,最后还是接了电话。

“是我,”德博拉说,“帮个忙。”

“当然,”说话的工夫,我看着科迪从餐盘里盛了一大份泰式面条,“不过必须现在吗?”

黛比哼了一下,听着像嘘声,又有点儿像咕哝。“嗯,是。你能去托儿所接下尼古拉斯吗?”她问。她儿子尼古拉斯在盖布尔斯的蒙台梭利托儿所上学,尽管我相当确定那孩子小得连珠子都不会数呢。我曾考虑让莉莉·安也去托儿所,丽塔对此嗤之以鼻。她说孩子长到两三岁前搞那些都是浪费钱。

但德博拉觉得自己为孩子做什么都不过分,于是她开开心心地付给学校一大笔钱。而且无论工作多紧迫,她从没在接孩子这件事儿上迟到过——然而现在,差不多7点了,尼古拉斯依然在等妈妈。显然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黛比的声音也很紧张——不是早先生气与焦急的语气,但说是紧张也不完全对。

“嗯,当然,我想我可以去接他,”我说,“你怎么了?”

她又低哼一声,说:“唉,真他妈见鬼了。”我听她声音沙哑地咕哝几句,然后才恢复到平常的样子。“我在医院。”

“什么?”我问,“为什么?怎么了?”想起上次在医院看见她的情景,我眼前不禁浮现出德博拉令人担忧的模样。那次她受了刀伤,差点儿死了,在急诊室里躺了7天。

“没什么大事儿,”她说,可话语间依然难掩紧张与疲惫,“就是胳膊折了。我……我得在这边待一会儿,赶不上接尼古拉斯了。”

“胳膊怎么折了?”我问。

“锤子,”她说,“我得挂电话了——你能接他一下吗,德克斯特?拜托了。”“锤子?天啊,德博拉,你——”

“德克斯特,我得挂电话了,”她说,“你能去接尼古拉斯吗?”

“我去接他,”我说,“但你——”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再见。”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见一家人都在盯着我。“再摆张高脚椅,”我说,“给我留点儿鸡胸肉。”

他们确实给我留了些鸡肉,只是等我把尼古拉斯接到家时,菜都凉了,而且泰式面条一点儿没剩。丽塔立刻从我怀里接过尼古拉斯,把他抱到尿布台上,轻哄着给他换了块尿布。阿斯特一直跟在丽塔身后想瞧一眼。我没再接到德博拉的电话,也不知道她的胳膊被锤子伤成什么样。可我脑子里只想到新闻里出现的那把锤子,所以我十分怀疑她用某种方法抓住了那位精神病榔头杀手。

但这说不通。指纹鉴定结果还没出——她不可能在几小时内打通层层僵化的官僚体系,搞定一切——虽然据我所知,这是唯一的方法。再者说,我不在一旁帮她,她才不会荒唐地跑去冒险,况且围堵一名手持锤子的行凶精神病人绝对符合“冒险”这一分类。

当然,她以前的搭档一直都靠不住,现在的亚历克斯·杜瓦蒂则看似与她关系密切,很可能是在法语方面。她完全可以和她的新搭档一起工作,而不是和我。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就连规章制度也这般建议。我才没为这事儿心烦,一点儿都没。就让杜瓦蒂代替我把脖子伸进套索里吧。坦白说,我已经有点儿厌倦干这活儿了。每次有危险都是我去给她帮衬,是时候让她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再依靠我了。

送孩子们上床睡觉后,丽塔在我旁边坐了一会儿,接着她也开始打哈欠。没过多久,她轻吻一下我的脸颊,便摇摇晃晃地进屋睡觉去了。我陪着尼古拉斯等德博拉来接他。这孩子不赖,一点儿都不,只是没莉莉·安那么聪明。蓝色的小眼睛里没有莉莉·安的智慧光芒。而且客观来说,在我看来,他的运动水平也不如同岁的莉莉·安高。或许蒙台梭利的教导根本没用,或许他就是学得慢——这真的算不上什么问题。毕竟,完美与普通相距甚远,而世上只有一个莉莉·安。尼古拉斯依然是我的外甥,我们必须接受缺少天赋的孩子。

我和尼古拉斯在亲密的沉默中坐在沙发上,其他人都去睡觉了。我给他喂了瓶奶,很快又帮他换了片尿布。刚脱下湿透的尿布,他便径直尿向空中,我使出浑身解数才躲过射出的水流。平安地帮他换上尿布后,我心想电视抚慰人心的嗡嗡声或许能鼓励他睡觉,于是我打开电视,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

接着我就见到了德博拉,在电视上,一起出现的还有闪光灯和地方新闻主播过度严肃的急切旁白。画面上我妹妹吊着左胳膊,急救人员给那条手臂支上充气柱,再用架子搭好。她一直和杜瓦蒂说话,显然是在对他下达指令或者别的什么,后者点点头,拍了拍她未受伤一侧的肩膀。

主播对德博拉的勇气与英雄气概接连吐出赞美之词,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说对了。这时画面切换到另一张轮床上,两名制服警察跟着一起走进救护车。担架上一个四方脸的男人拼命想挣脱手铐。他的肩膀与腹部在渗血,嘴里喊着一些下三烂的话。虽然电视台做了消音,但看口型也能猜到他说了什么。随后屏幕上并排摆出两张照片,是克莱因与贡特尔的正装照。说到这儿,主播的语气变得十分沉重,并承诺会不断更新后续报道。且不说我个人对电视新闻人员的看法,我必须承认我妹妹实际做的可没有上面讲的那么多。

当然,她没理由必须向我汇报进度。她不是德克斯特的监护人,假如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这点,对我而言更好。因此当她总算过来接孩子时,我相当心满意足,一点儿都不生我妹妹的气。等她到这儿时,几乎已是午夜,我和尼古拉斯又看了几则新闻简讯,还看了晚间新闻头条,差不多全在重复最初那则恼人的公告。英勇警官逮捕警察杀手,搏斗时不幸受伤。对了,德博拉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尼古拉斯竟丝毫没认出自己的妈妈。我百分之百确定莉莉·安会认出我,不管是在电视上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当然这也不表示这男孩儿真有什么毛病。

不管怎样,打开门让德博拉进屋后,见到她本人的尼古拉斯似乎很高兴。这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他不会飞,他挥舞手臂,一心想飞到妈妈的怀里。我差点儿没抱住他,把他掉到地上,德博拉笨拙地接过孩子,用没事儿的那条胳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裹着石膏的左胳膊则挂在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