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独处

天阴沉沉的,屋顶的电扇已经开到最大档,也只是把闷热的空气卷起来而已,并不能带走人皮肤上的燥热。

凌笳乐推推枕着自己肚子装睡的沈戈,坐起身来。

沈戈便也坐起来了,打着赤膊,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有点不好意思乱动。

凌笳乐套了一件不合身的花衬衣,是张松的,光着的双腿躲在毛巾被下面。

他转过脸躲开镜头,用嘴型抱怨道:“好无聊。”

好无聊啊。

每次一拍这种镜头,王序总能想出新招“折磨”他们。

早上先讲完戏,十点左右正式开拍。

演完激烈的“互脱衣服”后,王序就没有别的要求了,只是让凌笳乐套上张松的花衬衣,让他们在屋里独处,说是让他们酝酿一下情绪,顺便积累些生活化的素材。

虽然后面的拍摄早晚要进行,但就像判完刑后改为缓期执行,总是值得高兴的。

王序他在两人无知喜悦的视线里关上门,给他们留下两台摄像机和两块电子提词板。

提词板立在摄像机后,两块,角度很好,保证他们能轻松地看到上面的指令。

“累的话可以睡会儿。”——这是电子提词板上出现的第一句话。

沈戈几乎要为王序的奇思妙想击节赞叹,凌笳乐则为第一次在提词板上看到这么口语化的字句感到好笑。

第二句话是:“沈戈枕着笳乐肚子。”

两人放松的脸色僵了一瞬,互看一眼。

先是凌笳乐乖乖躺下,然后是沈戈,试探地将头放在他的肚子上——说实话,虽然很羞涩,但凌笳乐的肚子无论是从高度还是从硬度而言, 都挺舒服的。

这一躺就是半个多小时,一开始沈戈还偷瞄提词板,后来发现一直都是那两行字,干脆就彻底闭上了眼,竟真的产生几分睡意。

凌笳乐也差点儿睡着。

“互脱衣服”前,两人还被王序命令着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公里。他们体力都不错,跑完后不至于精疲力尽,但是一躺下一闲下来,就感觉到困乏了。

凌笳乐犯了半个多小时的迷糊,始终在醒与睡之间徘徊着,最终耐不住地坐起来,懒洋洋地埋怨沈戈:“你脑袋太沉了。”

随后他才介意起那两台摄像机,不再出声,只用嘴型抱怨道:“好无聊。”

最初“互脱衣服”造成的羞涩已经被这干耗的时间和闷热的空间消磨掉了,被无聊和无措替代。

沈戈在心里猜测着,凌笳乐刚才那句话会被剪到电影里吗?

他随即又想到:现在算是在拍电影呢。

这个念头给了他放纵的借口。

沈戈坏笑起来,低着头凑过去,用额头抵住凌笳乐的额头,跟小孩子玩“顶牛”那样将他顶回床上。

沈戈双手撑在凌笳乐身体两侧,脸就停在凌笳乐脸庞上方半尺的位置,为他遮掩住出戏的惊讶。

他始终用着张松的坏笑,让凌笳乐很快就反应过来,默认似的偏过头去。

沈戈完全压到他身上,并没有亲他,只是在他耳边轻言细语:“这才是他们第三次约会,就要这么随意。”

凌笳乐微垂的眼帘颤动两下,薄薄的眼皮挡住半颗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安稳地转动着。

他急中生智,一把推开沈戈,“热死了!”

这样就是随意了。

沈戈笑着坐起身,似乎不再那么在乎镜头。

他只穿着一条短裤下了床,来到窗前,将紧闭的窗帘掀开一道缝。

外面黑云压顶,还不如这开了灯的室内亮堂。

“哎——别让人看见!”凌笳乐的惊慌是真的。

随即他的余光看到那两台摄像机,意识到自己有点犯傻,闭上了嘴。

沈戈笑着回头看他一眼,将窗帘重新严丝合缝地掩好。

“沈戈点支烟。”提词板上又有新指示。

沈戈有些不情愿地从桌上拿起烟盒和火柴。

凌笳乐还不能像他那样坦然地在镜头前袒露身体,先拉过毛巾被盖住内裤和大腿,之后才翻过身来,侧躺着,单手支着脑袋看向沈戈。

沈戈划亮一根火柴,垂眸点烟,火光在他眼里跳动。

他叼着烟甩了两下手腕,将火柴甩灭,随意地丢进烟灰缸里,反身将窗帘再次拉开一道缝,并推开窗户,倚着窗台看向外面。

他先朝窗外吐了口烟,之后才转过头来,冲凌笳乐笑了一下。

凌笳乐翻过身去。

沈戈挑了下眉,又对着窗外吐了口烟,觉得抽烟的素材已经够用,就将刚点燃没多久的香烟在老旧的石头窗台上摁灭了。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凌笳乐依旧背对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印着大红牡丹的旧床单,还有那件有悖现代审美的花衬衫,凌笳乐的背影似乎带了某种老旧味道,似要无知无觉地沉进二十年前的光阴里。

沈戈将窗帘大扯开,窗户也开到最大。

屋外竟然比屋里还闷热。

他用手在空中扇了扇,把仅有的一点儿烟雾都赶出去,包括那来自二十年前的老旧味道。

他重新关上窗子、合上窗帘,爬回床上,扳着凌笳乐的肩膀让他转过头来。

还是那副眉眼、那副面孔,确实是凌笳乐的脸。

沈戈心头刚刚闪过的一丝不安才彻底褪去。

凌笳乐没有完全转过身,身子还是朝着那头,只有半个肩膀和脸朝向他,静静地在他脸上打量。

“闻不惯烟味儿?”这是沈戈的自由发挥,不是为了后期剪辑,是说给王序和其他坐在监视器后的人们听的,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早就把香烟摁灭。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凌笳乐问道。

沈戈有些纳闷,他们之前聊过这个呀,他本来不会抽烟,是单为了张松的第一个镜头才学的。

“没太久。”他含糊的回答,既算他自己的,也算张松的。

“老烟枪似的。”凌笳乐嘟囔道。

沈戈轻笑,他见提词板上依旧是空的,就在凌笳乐身侧躺下来,手臂大胆地搭在凌笳乐身上。

凌笳乐又转回头去了,背对着他,倒是没再抱怨热,也没扔开他的手,默许它越过自己的腰,隔着被子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沈戈是拍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干什么,竟把凌笳乐当小婴儿那样哄睡了。

他赶忙停下来。

凌笳乐低头看看他的手,轻轻地握住,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心疼地抱怨道:“吃什么肉罐头。”

沈戈想笑。

他手上这伤口来得莫名其妙,必然会出现在特写里,王序只得浪费一个镜头给他作解释:开肉罐头的时候割的。

“没事,不疼。”他把手抽出来。

凌笳乐在他怀里转过身,两张脸庞隔着半尺说话:“给我唱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