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旧病重犯

江路第一个想到能去求助的,是他们的小团体。

以前江路游走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始终像个外人,毫无归属感。是张松带他找到组织。和从前那些怎么融也融不进的集体不一样,这个组织立刻热情地接纳了他。

但是在张松结婚这件事上,平时对他最好的红大姐说他错了,不止红大姐,其他人也都说他错了。

“你怎么这么轴呢?你别把它想成是结婚,你把它想成是合作、是交易,一张结婚证换一个城市户口,多合适的买卖,谁都不亏。”

“松哥都二十五了,家还是农村的,拖不起啦。他现在不和这个结,回头也要和别的结,到时候找的就不一定有现在这个好了。你没听说xx街的小许吗?娶了个厉害的,天天盯贼似的盯着他,见他跟男的稍微凑近了多说两句话回家都要摔碗。”小军纯粹把这事当笑话讲,“哎你们听说没,小许现在每次买碗就买两只,说多买多砸,要破产啦!小路,你想让松哥以后也找个那样的母夜叉?”

“就是!我听松哥说那女的特明事理,知道他有爱人就同意婚后分居,也不多打听,彩礼还要的少。以后她见不着你,你见不着她,你当她不存在不就得了?碍不着你们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碍不着什么?

“他要是能明白不就没事了吗?关键是他想不明白呀!” 一直喜欢张松的小上海就更阴阳怪气了。他不是上海人,只是家里有人去上海做生意,经常带一些时髦的东西回来。

他冲江路哼了一声,“小市民的局限性。”

一直坐在旁边闷头抽烟的张松终于说话了,是冲着小上海的:“行了你,你一买来的城市户口连小市民都够不上呢!”

小上海被他堵得脸上一时红一时白,旁边几人就爱看他被张松甩脸后还锲而不舍的劲儿,一起哄笑起来。

江路冷不丁站起身,控制的脸色不肯让自己以脆弱示人,只是嘴唇微微哆嗦:“有什么好笑的?这是好笑的事吗?”

一群笑声沉下去,张松看眼他脸色,也是强忍着情绪努力做出一副和颜悦色: “不是笑你。”又道:“我就说别问他们,你非得问,他们哪有正经的?”

原来连张松都没怎么当回事。

身边太多例子了,他们认识的那些人,到了年纪哪个不是瞒着家里或者被家里逼着,和一个不知情的女人结婚去了?

张松同那女人说了实情,他还得算这里面最光明正派的那一个呢!他甚至还保证不会和那女人睡觉,不要小孩,传宗接代都省去了,多无私,多爱他!

江路可是知道黑灯舞会里有几个连孩子都有了呢,他们不照样想跳舞跳舞、想唱歌唱歌、想找男人亲嘴就找男人亲嘴嘛!那些女人知道吗?可能吧,可她们有什么办法呢?果然是不碍着什么!

他们全以为只能这样、就该这样,如此理所当然。那和他们唱反调的江路呢?自然就是不懂事耍小性了。

“我们怎么不正经了?”红大姐他们哄笑着问道。

小上海早忘了张松刚才怎么挤兑他了,笑着想拍张松的肩,被张松躲开了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哎,你得说清楚,我们怎么就不正经了?”

僵立着的江路猛地扬起一直紧攥的手,架在桌腿上的圆桌面被他一把掀翻,盘盘盏盏连带一桌的饭菜汤水扬到半空中,波及到坐在桌边的每一个人。

“松哥!你要是管不好人就别往我们跟前带!什么人呀这是,我这大衣是羊绒的,没法洗的!”

江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个圈子的朋友啊,原来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张松的家属。

这一组镜头凌笳乐拍得极为投入,他自己的戏几乎全部一条就过,这在王序的标准下简直是奇迹。其他演员包括沈戈在内,全都在拖他的后腿。

两名主演之后还有戏份,还不能去换衣服,只是用毛巾把沾在衣服上的菜叶擦掉,前襟的油渍都要留着,后面镜头要用。

沈戈一边擦身上一边偷瞟凌笳乐,十分小心地往他那边凑。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凌笳乐在胸口搡了一把:“你身上有烟味!”

沈戈堪堪在他一闪而过的眼里看到怨恨,倾斜的上半身倏然退回去。

之后他们转移到另一个棚,两人回到“张松与江路的家”。

为了向张松表明自己不是“耍小性”,江路开始绝食。

他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张松端着饭求了他几次,见他始终一动不动,终于耐心告罄,将饭碗“咚”地一声放到桌上,“爱吃不吃!”然后就出了屋门。

面朝墙壁躺着的江路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和最后关门的那一声“咣!”,眼皮一颤,从眼珠上刮下一层泪水。

凌笳乐拍完最后这个特写,导演喊了收工。

在场的人都在收拾器械,移动空调都关上了,小李爬到床上把盖在凌笳乐身上的厚被子掀开,“笳笳,我们走吗?”

凌笳乐面朝着墙壁瓮声瓮气地说:“再等会儿。”

又有一只手触上他的肩膀,比小李的手要大一些、暖一些。那只手小心地搭上他肩头,轻轻使力,想让他转过头来。

凌笳乐猛地翻过身扑进他怀里,很是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真走了。”

沈戈如释重负,立刻搂住他:“怎么会!”

只有小李最清醒,忙环顾四周,顺便用身体挡住他们,低声催促道:“好了好了,赶紧分开吧,别被人看到!”

回宿舍的路上,小李说:“那桌子看起来真沉,我还怕笳笳掀不动呢!”

他语调活泼,故意活跃气氛,但是另外两人都没有接话。

回到宿舍后,小李去食堂买饭,留沈戈陪着凌笳乐。两人并排坐在床上看一本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对一两句台词。

凌笳乐将头轻轻靠到沈戈肩上:“我今天特别佩服江路,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所有人都说是我错了,我可能就真以为是我自己错了,就认了。”

沈戈搂住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你呢?你觉得江路做得对还是张松做得对?”

沈戈偏头看向他,唇齿间满是踌躇。他忐忑到手心冒汗,屈起手指头蹭蹭手心的濡湿:“笳乐,我……我可能也不能向我爷爷奶奶出柜。”

凌笳乐从他肩上抬起头,平视着他:“哦。”

他显得过于平静,让沈戈心里更不踏实,“你……生气吗?”失望吗?

“没有啊,我不也不能跟粉丝们出柜嘛。”

“那不一样,粉丝不是家人。”

凌笳乐失笑:“你到底是想让我生气还是怕让我生气啊?”

“我……”

凌笳乐重新靠向他的肩膀:“没事啦,别让老人家着急了,而且不就是地下情嘛,我都习惯了——”他随即意识到又说错话,懊恼地“哎呀”了一声,偷偷觑向沈戈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