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3/13页)

“不,在我的登记簿里。整个旅馆都给研讨会包了。”

“多聪明啊!”我气坏了。“为了最终说服我,您索性对我说,我是一个男人,因为我穿裤子;现在是下午两点,我的表上是这么显示的。然后,我们也许可以过渡到交钥匙了吧?我想去休息了,先道谢啦。”

“很好,我明白,”这呆子居然敢生气,口里嘟嘟嚷嚷。“请先生稍安勿躁,我去取住店登记簿。”

他取来他所说的登记簿,这短短的工夫,我的气也消了。然后,他和气地对我说:

“不管怎么说,我敢肯定,是弗里堡斯特恩先生开出租车把您送到这儿来的。”

“实在是高呀!”我挖苦道。“您从窗子里看到的?”

“不,是从您的衣领和右袖子上看出来的。每位乘客一到这里就会把胃里的东西吐得精光。您的客房里有去污用品。您还要点别的什么东西吗?”

此人的自负已经超过界限。堪称典范。

“我正要告诉您,您炫耀的帽子和烟斗对您来说极其别致,但它们与夏洛克·福尔摩斯毫无关系。”

受到了大智者的羞辱,里加特利只好仰天长叹。

“是电影传播了错误的形象,福尔摩斯在三十五次破案过程中的确抽过烟斗,但从来没有葫芦烟斗的描写。他也抽香烟和雪茄。至于猎装鸭舌帽,著名的猎鹿帽,只戴过一次,那是在……”

“我知道,”里加特利有气无力地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滑稽可笑。“您的一位同事已经给我上过课了。”

“我的一位同事?无疑是鲍比·迈克哥纳罕。他有让人不舒服的习惯。”

“不。是一位女同事。您在酒吧可以看到她。一个叫冯……冯什么的……”

“冯·格鲁伯?伊娃·冯·格鲁伯!……”

福迷卷宗——人物侧写:冯·格鲁伯教授

伊娃·冯·格鲁伯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一辈子都感恩戴德。命运嘲弄人,正是多亏了这个厌恶女人的侦探,她在这一领域才得以作为女人像鲜花一样绽放。有谁记得那个可怜的伊娃,不是有人讥笑这种成天泡在图书馆里的女性,双光眼镜、灰头土脸、身材瘦削吗?伊娃·冯·格鲁伯绰号“伊娃丫头”,教了十年书之后,她的许多同事依然把她当作初来乍到的黄毛丫头实习生,还有人叫她“伊娃安眠药”,因为她每次参加研讨会,总能收获肆无忌惮的呼噜声……

但是斗转星移,这都已经成为过去。她的地位在重新洗牌中发生了改变,她发表的《羽绒被下的夏洛克和华生》成了业界的标杆,获得了世界性成功,接着,她又把稿费转化为整容奇迹。现如今她已是“伊娃炸弹”,在全世界各大学雄性族群中撒播恐怖的种子,“伊娃魔女”、“伊娃流丽”等奇妙绰号在酷爱文学诗歌、绝对哲学以及维纳斯圆臀的文学博士口中遍地开花,他们五体投地拜倒在硅胶新塑的窈窕女郎半身像下。正如她老爱说的那句话:“漫画对漫画,妙就妙在一对大乳房配一副大眼镜。”如果说在研讨会上,听众不一定是在听她叽里呱啦瞎白话,但在美的冲击下,也不会呼呼大睡了。先前那段“丑小鸭”的岁月让伊娃或近或远最恨那些浑身浸泡睾丸酮激素的群体。她怨恨男人,而男人却喜欢她,这大概很好玩吧。甚至连为她动手术的外科医生面对如此完美的作品也难免手脚失措。他真想抵近检查一下乳房刀口的愈合度,她那突兀的秀峰让他差点喘不过气。他惴惴不安,“伊娃出征”的复仇已经箭在弦上。

恰巧,美人根的研讨会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比试场所。

5月4日 星期五

听到伊娃到来的唱名,佩尔舒瓦便迫不及待地下到大堂,一脸愚蠢征夫(征服者)(8)的神态。他想在其他与会者到来之前讨个便宜,经验告诉他,过度饥饿的肉体应尽量避免竞争。他在大堂镜子前准备冲锋陷阵,在秃顶上矫正假发的披挂,将一颗薄荷口香糖投进口腔里,绽放出男子汉的微笑(但正准备去做牙齿去污手术)。

伊娃活像一幅装饰画,仰卧在红色天鹅绒躺椅上,一手端着一杯鸡尾酒,坦胸露肩,风情万种,犹如瑞士的高山与牧场和谐天成。明星帕梅拉的发型,模特安德森(9)的隆胸,紫色的裙衫露出整形的新鲜大腿,活脱脱像是一个黑寡妇(或假金发女郎),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初次见面,JPP服务处。

“您好,亲爱的伊娃!”佩尔舒瓦先声夺人,他本想装得自然,结果却适得其反。

“日子过得怎么样?”

“瞧,这不是JPP吗?”伊娃闪了闪假睫毛说,睫毛锋芒能把苍蝇扎穿。“见到您太高兴了!”

“与您同乐,”佩尔舒瓦像英国绅士一样欠身致意,浑然不觉假发无情的沉重压力。

“可爱的JPP……您可知道此时此刻大家开口闭口都在谈论您吗?您是我们小圈子里的大明星哦!”

“是真的吗?”佩尔舒瓦喜不自禁,连假发都高兴得摇起尾巴。

“迈克哥纳罕刚刚还问我,我们的伯尔纳德·苏比鲁(10)还好吗?”

“对不起,您说谁?”佩尔舒瓦如鲠在喉,气都喘不过来,假发尾巴开始危险地向一边滑动。

“您是不是老听到有人在说话?”

“可是……我没……”

“福尔摩斯在线吗?喂喂,JPP,这里是伦敦!”

“什么……您不是……”

“您要表现得像让—巴度(11),您要对我们发动进攻啊!您这个故弄玄虚的捣蛋鬼!幸好迈克哥纳罕处心积虑想从诸位朋友身上压榨点价值。就在上届马德里研讨会上,他听见您与福尔摩斯讲过话。似乎你们房间之间的隔板很薄很薄……”

铃响了,JPP暂时集中一下四散的思绪,抿了抿披头离散的发绺,然后神情不无尴尬地要走开。

“我真不明白您影射的是什么东西。我感到很惊讶,您居然对迈克哥纳罕之流的江湖骗术如此津津乐道。我感到遗憾,只好找夏洛克·福尔摩斯去,他说得好:‘女人的心神对男人来说是解不开的谜团。’据于此,我祝您成天如意。”

伊娃盯住JPP的眼神,直逼得他自尊心受伤,悻悻然离开大厅,临了又闪了闪假睫毛,穷追猛打道:

“让—巴度,告诉我,您刚才说‘男人’,到底是说什么东西?”

“我……我……”

“但愿这不是谎言连篇的广告吧?”

“您……您……”

“因为我讨厌假装的寻欢作乐。”

“不过,不过……”

“否则的话,可以见见他吗?您几点给他吃东西?”

约翰—帕特里克·佩尔舒瓦教授目瞪口呆,一脸晦气和沮丧,就像动脉瘤破裂前那样难受。现在,他的假发绺垂挂在一边,犹如潜水渔夫前额缠住了海藻。他接连张了好几次嘴,就是发不出一个音来,面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伊娃,只好模仿石斑鱼装死,而伊娃则津津有味地表演着躺椅个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