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解放

老都和江水舟离开重庆站,他们便分开了。他们的任务为潜伏,江水舟此时的身份是成都地区救国军司令,老都是西南救国军总司令,中将军衔。

江水舟离开重庆站便带着司机和助手向成都出发了。

老都的潜伏地就是重庆,他没费太多周折,换上了便装,潜进了古巷深处一套老房子里。这套老房子,是三年前他在重庆置办下的财产,他原想要发一笔财,没想到,现在这套房子派上了用场。老都已经给自己改好了名字,他买房时就用的假名字王耀田,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以前的老都此时的王耀田,躲在巷子深处,听着不远处隆隆的枪炮声,他用手堵住了耳朵。

江水舟的名字也改了,他办了一个名为周江水的假身份证。他身穿军装,坐在军用吉普车里摇摇晃晃地驶向了通往成都的山路。这会儿,重庆和成都都还没有解放,按原计划,驻扎在重庆和成都外围的国军还可以坚持一周左右的时间。

虽然驻扎在两个城里的指挥机关已经形同虚设了,该跑的跑,该溜的溜了,但名义上这里仍然是国军的地盘。

江水舟穿着军装,带着司机和助手堂而皇之地向成都驶去。那里也有一批潜伏人员,他要和他们接上头,做一番布置。

车行驶在夜晚的山路上。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时一小队解放军突然冲上了公路,在灯影里,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冲向了他们。起初那一瞬,他还以为是自己人。根据他了解的情况,重庆和成都一带,此时最少有两个军的兵力在抵抗,共军不会这么快就杀到腹地,待车驶近一些,他才意识到,这一小队人马不是自己人,而是共军!他拔出枪冲司机说:冲过去。车突然加大马力,垂死挣扎般地冲将过去。那一小队解放军似乎也没料到这辆汽车会径直冲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车便咆哮着冲了过去。

后面的枪声响了。

江水舟舞着枪说:快开,快开!

他拉开车窗向后打了两枪,可就在这时,吉普车一头栽到路旁的沟里,江水舟只能和助手跳下车。

那一小队解放军冲了过来,他们一面射击一面喊着缴枪不杀。江水舟跳下车,逃进树丛里,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那一小队解放军到车前停了一下,接着向草丛里追了一阵,打了几枪,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在江水舟看来,也许共军这一小队人马只是完成侦察任务,但这场虚惊,让他再也不敢回到大路上去走了,他和助手只能跌撞着走在丛林里,目标仍然是成都。

秦天亮找到川东交通站,当天晚上便被人带出了城,在城郊的一排房子里,他见到川东游击队的负责人,那人姓赵。赵同志握着他的手说:蜂王同志,你辛苦了。

直到这时,秦天亮才觉得自己真正安全了。他握着赵同志的手很久没有松开,自从潜进敌人内部那天起,他的心从来没有踏实过,就是晚上睡觉,他也醒着一只耳朵,最近一连串的变化,已经让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他握着赵同志的手说:我传出的军事情报有误,需要改正过来。

赵同志说:前指的同志已经接到真情报了,部队已经调整了部署。你的情况我们已经汇报给了前指,前指的首长指示让你好好休息,迎接大部队进城。

他握着赵同志的手,眼里差不多快涌出了眼泪。

赵同志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蜂王,你的夫人和孩子还留在城里么,他们是否安全?

这么一问让秦天亮一怔,他突然想到了怀里揣着的那张照片,于是下意识地把它拿了出来。赵同志看了,突然低下声音说:蜂王同志,你为解放重庆作出了巨大牺牲,我代表川东游击队向你致敬!

说完,赵同志给秦天亮敬了一个礼。

秦天亮在游击队大本营的床上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就是长沙地下党负责人马友谊,他疑心自己在梦里,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跳下来。

马友谊握着他的手用力摇着说:天亮,我们的蜂王,你为我们的解放事业作出了大贡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秦天亮彻底醒了过来,他真切地感受到他回到了现实之中,眼前的马友谊就是长沙地下党书记。

他望着眼前的马友谊,眼睛突然潮湿了,马友谊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在长沙那条古旧的街巷里,他们在一个房间里把窗子蒙上了,他面对着党旗宣誓:为了共产主义的事业奋斗终生。

他被指派到南京打入保密局就是马友谊给他下的命令。那一次,也是马友谊一直把他和梁晴送到长沙火车站。车都开动了,马友谊仍不停地挥着手高喊着:天亮、梁晴,你们保重。

车驶离了好远,仍能看到马友谊站在月台上挥舞的一只手。

他嘴唇颤抖着道:马书记,我可见到你们了。

他拥抱了他革命的领路人马友谊,马友谊张开怀抱拥紧他的时候,他感到既安全又踏实。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回来了,我秦天亮回来了。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突然马友谊推开他道:梁晴呢,她还在城里么?

他一时语塞,低下头,半晌,从怀里拿出那张照片。

马友谊一下子就怔住了,他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马友谊说完,照片就从手里滑落下去,一个女同志弯下腰把照片捡了起来,她只看了一眼,突然捂着嘴一边哭泣一边跑了出去。

马友谊拉着秦天亮的手坐了下来,久久没有说话,他望着秦天亮道:天亮,梁晴是个好同志,你要记住她。

秦天亮点点头,他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孤岛台湾,梁晴和孩子还好么?他一想到他们,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甚至有些伤感,他的眼圈再一次红了。

马友谊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天亮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们传出去的军事布防图是敌人的假情报,咱们部队没因为假情报受损失吧?

马友谊说:敌人这是玩了一个迷魂计,咱们的同志得到了他们的B计划,咱们部队及时改变了作战部署。

秦天亮这才意识到,除了他和梁晴之外,还有同志在敌人内部。组织的原则是,他没有权利打听另外的同志的任何消息。他只问了一句:这位同志还安全吧?

马友谊说:她另有任务。

秦天亮就不能再往下问了,这是纪律。他的假情报没有给部队造成损失,他悬着的一颗心也就平稳了。

此时,马友谊的身份是解放军军管会敌工部部长。

马部长拉着秦天亮从房间里走出来,秦天亮看到解放军的队伍,正抬着枪炮火速向重庆市区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