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汪兰 郑桐(第2/4页)

两人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来到楼前,车已经发动了。许多保密局人员的家属也从家属楼里走出来,她们拖着大包小包,有人还带着孩子,行动都有些迟缓。

汪兰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走到郑桐面前,低声地说:郑主任,我把鸽子放出来吧,这一走,没人再喂它们了,它们会被饿死,那也是生命。

郑桐莫名地想起了被炸死的父母和妹妹。他抬头看见汪兰宿舍阳台上那四只被关着的鸽子。汪兰养鸽子,这在保密局纪律严明、戒备森严的管控之中,实属一件意外之举。汪兰养鸽子是她向组织提出来的,她知道自己已深入敌人虎穴之中,危险会时刻存在,她以往传送的情报大部分都是通过电台。她是电报组组长,有这样的条件,可是到了关键时刻,电台无法用上,她便想到了信鸽这样的情报工具。

要想养这样的信鸽又谈何容易,她先在花鸟市场买来了几只鸽子,放在自家阳台的笼子里,很快便引来了人们的关注。江水舟把这一重大发现报告给了副站长老都。老都阴着脸领着江水舟和郑桐等人来了一趟。江水舟把鸽子笼打开,一个又一个地把鸽子抓出来,老都望着鸽子,就用目光去寻找汪兰。此时的汪兰眼泪汪汪地望着那几只被江水舟抓在手里的鸽子,她申辩道:站长,我这是普通的鸽子,我就是喜欢听鸽子的叫声,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养鸽子玩,这么多年了,我听不见鸽子的叫声,我睡觉都不踏实,我就是喜欢它们。

老都把脸转过来,冲汪兰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很淡定地说:是这样么?

汪兰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老都没再说什么,伸出一只手从江水舟手里抓过一只鸽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又冲江水舟说:把那几只放回去。

江水舟就把那几只鸽子又放回阳台的笼子里。

老都说:既然汪组长说鸽子这么有灵性,那就送我一只,我也养几天感受下这灵性。

老都说完,手托着那只鸽子就走了。

老都这么做,自有老都的打算,他要研究这只鸽子。那会保密局并不太平,情报经常泄露,上级几次三番要严查内鬼,老都把保密局的人合计了个遍,他看谁都像共产党,仔细想起来,又谁都不像。

那次回来之后,他把鸽子放在办公室的阳台上,一边研究鸽子,一边把汪兰的档案调出来,仔仔细细地又把汪兰的履历梳理了一番。他利用保密局副站长的身份,把汪兰重要关口的见证人有的找来,有的在电话里反复询问了,在证人的言辞中,汪兰都是一个“根红苗正”的女青年。

再说那只被他带回来放在办公室阳台上的鸽子,除了整天咕咕叫个不停之外,要么是吃,要么是拉,弄得他的办公室也跟着臭烘烘的。他也试着把这只鸽子放飞过,这只鸽子毫无大志的样子,要么在房顶待一会,要么在阳台周围转一转,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老都是研究过信鸽的,这的确不是只信鸽。

有一天他把那只鸽子托在手上,专门又去了汪兰家一次。亲手把那只鸽子还给了汪兰。

老都说:汪组长,没想到你还有这个雅好。

汪兰看着那只鸽子只轻声说了句:谢谢站长。

老都自有老都的打算,他并没有完全打消对汪兰的怀疑,交代和汪兰住同一栋楼的江水舟要密切注意汪兰。他希望通过几只鸽子能钓出大鱼。

刚开始江水舟还隔三差五地来汇报,鸽子这样或那样了,总之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鸽子就是鸽子。时间长了,老都也懒得听汇报了,江水舟也觉得这样的工作没意义了。鸽子的存在似乎有了某种合理性,仿佛,那几只鸽子就应该存在于汪兰家的阳台上。

汪兰知道老都等人对自己放松了警惕,才把这几只鸽子换成了信鸽。信鸽和普通鸽子在没有收到指令前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鸽子还是鸽子。

此时,汪兰已经冲到阳台上,把鸽子笼打开,快速地把装有情报的小铁环套在了鸽子的腿上,鸽子受到了主人的指令,已经冲到了天上。

老都带人冲进来时,汪兰正背对着几个人。

老都望着天空远去的鸽子。

汪兰喃喃道:它们也是生命,该让它们自由了。

老都干干地望着那几只飞走鸽子的方向,此时的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外面的局势这么紧张,他没心思,也没时间和这几只鸽子较劲了。

可两小时以后,她自己也已经在飞往台湾的空中了。汪兰别无选择地去了台湾。

汪兰到了台湾后,才收到中央的指示:继续潜伏,见机行事。

台湾当局的“国防部”仍然设立了保密局,局长仍然是毛人凤。但权力范围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对内工作仍然继续,对外工作主要是为反攻大陆作准备。

郑桐被任命为保密处的处长,汪兰仍然是电报组组长。两人因工作关系,接触的次数更加频繁了。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以前就是同事,又乘坐一架飞机来到的台湾,其他的人,大都是原保密局的人,或者是别的工作站的人,许多人他们都不熟悉,甚至没有见过,两个人的关系比较起别人来更频繁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郑桐的老家在武汉,汪兰的家在重庆,他们在大陆时还不觉得。可他们一来到台湾,从情感上来讲,都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

两个人住在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里,下班之后,两个人会在楼道里做饭。郑桐是湖北人,爱吃辣的,汪兰作为重庆人也爱吃辣的,他们做得最多的菜自然是辣椒,两人在楼道里忙碌着,似乎通过这种忙碌暂时忘却了思乡之苦。有时两人同时炒完菜,郑桐端着盛菜的盘子过来,让汪兰品尝一下他的手艺,有时两人把做好的菜放到一起共同品尝,单调的单身生活就有了些色彩。

晚上没事时,郑桐有时就提议到外面走一走。汪兰受到这种邀请后也并不推拒,两人就在“国防部”的大院里走一走。所谓的“国防部”大院其实就是一个残破的院落,甚至连围墙都没有。几栋房子组成一个院落,每栋房子的街角都有警卫放哨,几栋房子后有一个小湖,不知是人工的还是天然的,总之,有了湖的样子。走了一会儿,两人就坐在一个排椅上,望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两人都沉默着,思乡的情绪渐渐浓烈起来。

郑桐半晌说:汪兰,你去过武汉么?

汪兰摇摇头,但还是说:我没去过,但我们许多同学都熟悉武汉。武汉会战时,我还在上初中,我们同学一起捐了许多钱物支援前方的将士。

郑桐就陷入回忆之中:我们一个排三十多人,都战死在武汉的郊外了。他们死之前,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