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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感、失去朋友的悲伤,以及对这部电影前途未卜的担忧,这些错综复杂的感情加上身体上的疲惫一股脑儿向大家袭来,手上一旦闲下来后,这种情绪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沃金森在琢磨玲王奈的事,特芙拉拼命设想以后的拍摄计划,尤其是否该让原本后天安排好的群舞如期举行,确实难以定夺。以群舞作为背景的莎乐美的舞蹈是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一场戏,特芙拉真心希望能把所有麻烦事都处理完后,再专心致意地投入拍摄。玲王奈想必也是一样。

算了,就把群舞往后拖一拖吧!特芙拉下了决心。只要今晚找个地方能打电话,或者拍份电报出去,一切还都来得及。幸好是这种地方,不必担心取消大批订房还得支付费用。

“行了,这里准备完毕!大家牢牢抓紧绳子。这次不是机械,是我们的朋友。”

听到奥利佛在外面大声喊叫的声音,大家从钢架上缓缓站了起来,让身体靠在其他钢架上固定住。站稳身子后,用力拉紧手里的绳子。

“麦克、佩里,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奥利佛对着下面的舞台大声喊叫道,因为事先已经安排好这两位道具管理在下头准备配合。从特芙拉和沃金森站着的位置看不见奥利佛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脚。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俩人从下面喊叫着回答道。

“艾维、理查德、约翰,你们呢?”奥利佛又大声吼叫道。

“准备好了!”三人同时大声回答。

“那好,我要动手拆掉最后一根螺丝了。”

接下来的十几秒钟时间里,大伙因极度紧张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奥利佛正在拆卸最后一根螺丝的金属刮擦声,以及风吹动塑料片产生震动后所发出的声音。

“我马上就动手拆掉啦!”奥利佛又大声喊叫。沃金森、特芙拉和约翰赶紧使劲抓紧手里的绳子,绷紧了胳膊,掌心都冒出汗来。

“一——二——三!”奥利佛喊声未落,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从头顶上传来。拉里的尸体带着剑从尖顶上脱离,砸在增强纤维制作的外皮上。特芙拉他们几位的手上有一股沉甸甸的感觉,拉里的身体靠他们的绳子拉着,从上头吊了下来。

“很好!再慢慢放松点!对,对,就这样,好的!”奥利佛不停地喊叫着指挥大家的行动。接着,他又挪动脚下,绕到阳台这边来。

从阳台这边的洞口,已经能看见拉里·霍华德的尸体了。特芙拉、沃金森看着缓缓往下垂落的拉里的遗体,内心都揪紧了。他的身子居然还是弯曲着,完全没有伸直。也许这就是死后出现的尸僵吧?特芙拉在悲痛中这么想着。虽然他早就具备这些知识,但是亲眼目睹的感觉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原以为造成身体不自然弯曲的原因已经排除了,而且他的身体已经放了下来,悬在半空,却还是无法让他的身体变直。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情景,他的嘴咧着,但已发不出声音。如果这算是对他的处罚,那就是说,拉里即使已经从那么难受的位置上被解救下来,上帝还是不让他伸直身子得以安息。他究竟犯下了什么罪?

特芙拉的思考还未得出结论之前,拉里那受尽折磨的尸体已经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因为他被绳子吊到地面去了。奥利佛自己一人在外面孤军奋斗,大汗淋漓地使尽浑身力气调节着手里绳子的长度,把拉里的尸体顺利地从增强纤维板的斜面慢慢滑落下去。特芙拉和沃金森也绷紧手臂,小心翼翼地慢慢放长手里的绳子。

“OK,能够着了。”听到下面的喊声传来,沃金森和特芙拉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辛苦的劳作终于完成了。

奥利佛·巴雷特弯下腰,回到尖顶的钢架里,特芙拉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紧紧按了按后又拍了拍他的背。大家都满身大汗,对同伴的辛劳心存感激,但没有人脸上露出笑意,只是觉得太累了。从卸掉外皮的洞口往外看,天空已不再湛蓝,太阳也已经快落下了。奥利佛原先说好只需半天的活儿,几个人竟然足足忙活了一整天。

“好了,各位。把你们口袋里的螺丝和螺帽掏出来,放进这个箱子里。”奥利佛说。

临时搭建在空中的脚手架上,拆卸下来的外皮堆积如山。众人从口袋里各自掏出螺丝、螺帽,七手八脚地丢进箱子里,奥利佛把箱子放在这堆外皮的旁边。一切都安放妥当后,大家陆续从脚手架上下来。虽然几乎一天没有进食了,却谁都不觉得饿。

大家从升降梯前面走过,快步跑上楼梯,从洞窟走上舞台后一看,拉里的遗体已经被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头顶的一缕稀疏的白发。至此,这已经是第二具死海阳台上发现的尸体了。

从防水布隆起的形状猛一看去,实在很难想象包裹在里面的是人的尸体,让人感觉像是什么摄影棚里用的大型器材似的。因为拉里的身体摆成的姿势显得极不自然,无论如何看上去不像一个人。在结束了不算短暂的人生后,永远安息了的老人中,这种姿势是极不寻常的。

拉里的头旁边,巴特·奥斯汀孤独地坐在一把木头板凳上。他把防水布掀开一角,往里头看了一眼。防水布是蓝色的,能看到的缝隙也是蓝色的。特芙拉从巴特手里接过防水布的角,然后再用力掀开一点。防水布下露出了拉里仰面躺着的脸。特芙拉是个基督徒,很自然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理查德·沃金森和奥利佛·巴雷特也来到导演身边,两人都一言不发地默默站着。

“我想,我们也许应该对死者安慰几句……”特芙拉说,“可是什么话也想不出来。脑子一片麻木。”

接着,他把视线转向与死者年纪相仿的他的好友,说道:“我真不敢相信。”巴特抬头看着特芙拉说:“真不敢相信,我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而拉里这家伙却默默地躺在这里了。”

巴特垂下眼睛,眼中冒着泪花,说道:“人一旦活到我们这把年纪,自然会想到死亡。我几乎每天都会想到。我也曾开玩笑问过拉里,喂,拉里,你希望自己最后怎么个死法?这家伙告诉我,最好是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一边观赏着费尽毕生心血创作出的自己最得意的歌舞剧作品,一边喝着最钟爱的葡萄酒时,突然心梗发作,两眼一闭就走了。

“真让人受不了,曾经说过这种话的他,却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死去。想起昨天他还那么健谈,还在跟人脸红脖子粗地争论那座清真寺像不像个圆顶的猪舍什么的。我总以为,就算他眼神不济了,卧病不起了,可那副大嗓门还会永远叫嚷下去。让人容易记住的不是拉里·霍华德的外表,而是他那些刻薄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