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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佛,快帮我把路易斯的枪下了!”特芙拉吼叫着。一旁的巴雷特脸上露出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的表情,但最终也没说出口。他迅速地从路易斯的枪套里把左轮手枪拔了出来。

“中弹的滋味可不好受,这里连一家像样的医院也没有,老实点儿,请别逼我开枪。莱恩,你把手举高些!”

莱恩也只好放弃抵抗,慢慢举起双手。

“‘把手举起来!’‘不许动!’这两句台词我一直想说一遍呢。不能老是让演员说啊。”特芙拉说。

“你简直就是本世纪最大的笨蛋。艾维!”沃金森远远地大声喊着,“好莱坞女演员里出了个杀人魔鬼还嫌不够,你还要当第一个杀害警察的导演,上一回八卦杂志的封面吗?”

“这是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午才决定采取的行动。理查德,闭上你的臭嘴,在旁边老实坐着。”特芙拉怒气冲冲地喊着。

“就算这位女演员长得漂亮,至于让你拔枪妨碍公务吗?你以为从警察那里把犯人抢回来,就能继续拍片了吗?以后看你该怎么收场!你可给我想清楚了!”

“要没想清楚我敢这么做吗?你老老实实给我一边待着去!”

“要说艾维·特芙拉的名字,我多少还听说过这个导演。还以为是个正经人,没想到简直是个黑社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莱恩说道。

“你好好听我解释,你到这里坐下。奥利佛,给他们搬两把椅子。大家离远一点儿,请围成一圈坐下。对了,就这样。”

桩脚屋中央准备了两把椅子,其他人各自端着把椅子分散在他们周围坐下。两位警察也高举着双手坐在中间。

“我能把手放下来吗?”

“当然可以。我是一名绅士,而且是好莱坞最标准的绅士。让你举起手只是暂时的要求。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里请你们不要乱动就行。我的要求只有这些,希望你们照我的话做。”

“什么?要把我们留在这里一两个小时?到底你想干什么?这么做的后果你可想好了,免得将来后悔。”

“我已经后悔了。拍摄《莎乐美》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错误,我每天每天都在后悔。”

“你竟然敢拿枪指着警察!作为一个导演你已经完蛋了。”

“我不要求你现在理解,但我这是在悍护正义和真实。”

“正义在哪儿?真实又在哪儿?接下来要逼我交出手铐的钥匙吧?我死都不会给你。想要钥匙,除非开枪打死我。”

“我不会向你要那东西的,我只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在这里待到太阳落山就行了。如果不是你们乘今晚的飞机把她带走,而是让她在耶路撒冷警局的拘留所里过一夜的话,我也就不必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了。要是让你们把玲王奈带回洛杉矶,那些媒体会像饿狼一样闻讯围上来,那样就一切无法挽回了。”

“你下的赌注将来赔不起。无论如何,你已经完蛋了。”

“噢,也许是这样吧。但你们大概有所不知,干电影导演这一行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也是干得好才能混口饭吃。要是能拍出一部卖座的电影,多少能挣出几个钱的话,除了供养老婆小孩,再还上一点儿购买游艇的分期付款后,剩下的全都用来投资拍下一部片子。运气好的话,可以再赚钱,留下生活费后又再投资拍下一部片子。我们也像过危桥一样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这种事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我早就习惯不安定的日子了。

“万一无法再接着拍片子的话,对我来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我自己也觉得是在干傻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如果你们同情我,那么接下来的两小时,就这么老老实实坐着吧。两小时后,我会乖乖地把枪还给你们,如果你们想给我戴手铐,我也甘愿,所以请你们无论如何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莱恩的声音颇为强硬,“到底让我们等什么?”

特芙拉无言以对,答不上来。

“等待事情的真相!”被反铐着坐在椅子上的玲王奈说。

“是的,事情的真相。”特芙拉也说道,“等候真相和我的朋友到来。我不知道他实际上是从东方来的救世主还是诱使一个胆小善良的人成为罪犯的魔鬼,但我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的导演生涯和自己的下半辈子全都押在这位朋友身上。他如果不回来,我就彻底完了。”

接着,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可怕的沉默。特芙拉的话并非夸张。

这时,外面起了一点风,此时大家只能清楚地感觉到远处红石山的阴影慢慢越拉越长,风吹过帕台农神庙里的圆柱发出的微弱响声,清真寺上方转动着的螺旋桨发出的声音,以及轻轻撩动着大家指尖的沙粒在眼前滚过。天空中的光亮渐渐消失了,就像摄影棚里的聚光灯熄灭后一样,幽暗的夜色渐渐逼近了,只有西边的天空被染得通红。眼前的一座座红石山慢慢没入黑暗中。

西边暗红色的天幕中央挂着烧红了的铁块似的夕阳,但夕阳也像慢慢滚向斜面下方一样,坠入白天呈现出鲜红色的山的阴影背后去了。

太阳并没有动,只是我们所在的这颗叫做地球的巨大球体在慢慢地自转,在少有人造物体的死海之滨,大家对这个事实感受得更为深刻。

要是一直盯着夕阳,确实让人觉得红彤彤的太阳一点也不动,反而是红石山和山前干燥的土地正缓缓地、无休无止地像时钟一样冷静地移动着。

人人都在内心自我反省,都在思考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以及来到这块上帝诞生的荒凉的土地、不论是否自愿,坐在此地冥思苦想的意义。其中想得最认真的,也许就是赌上自己的下半辈子,马上就要决定输赢的特芙拉了。

他一刻不敢懈怠,全神贯注地用枪指着两名警察,从路易斯身上收来的枪也一直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两人,寸步不敢离开。要是一时疏忽手枪被抢回去,不但游戏就此终止的话,他也将只能成为罪犯。特芙拉一边继续干着这件苦差事,一边小声对旁边的玲王奈说道:“也许我们的上帝就该出现了。”因为整整沉默了一个小时,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毕竟这是一块上帝诞生过的土地,让人感觉一种特别的气氛。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特芙拉是这么想的。他也尽力想象下周或者明年的自己会是什么样,但不管他怎么想,眼前都无法浮现自己穿着燕尾服,出席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或在其他拍片现场,对着麦克风发号施令的场面。

“我是不是做了件傻事?”特芙拉小声地说,“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好像换成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