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早埋葬(第2/4页)

当时天气很暖和,他就被仓促地埋在了一个公墓里。他是在星期四下葬的。随后的那个星期天,公墓像往常一样游人拥挤。中午时分,一个农夫说了一段话,激起了强烈的骚动。农夫说当他坐在那位军官的坟头时,他清楚地感到地面在震动,好像下面有人在挣扎似的。起初没有人把那农夫的话当真;但是他表露出明显的恐惧,而且固执地一再坚持自己的说法,这最终对人群发生了作用。人们很快拿来铁锹,不到几分钟时间就挖开了坟墓,原来那墓穴本来就挖得很浅,很让人觉得寒碜。这时,军官的头露了出来,当时,他看上去是死了的样子,但是他在棺材里几乎坐直了身体,在猛烈的挣扎中,棺材的盖子都被他顶起了一部分。

于是他立刻被送往最近的医院,院方认为他依然活着,尽管正处于昏厥状态。几个小时后,他苏醒了,还认得出他的熟人,而且还断断续续地诉说自己在坟墓里所遭的罪。

从他所讲述的来看,情况显然是这样的,他被埋葬后,肯定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是清醒的,然后就陷入了麻木。坟墓挖得很草率,而且很疏松,盖上的土又极其具有渗透性。这样,就透进了必要的空气。他听到头上有人群的脚步声,就拼命地让别人听到他的动静。他说,可能就是墓地的喧闹,才将他从沉睡中唤醒的,但是他一醒,就完全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恐怖的境地。

根据记录,这位病人状态不错,从一定程度来看,似乎能完全康复,但是他却成了骗人的医学实验的受害者。医生对他采取了电击疗法,一次猛烈的电击后他突然昏迷——电击疗法有时候是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然后就再没有醒来。

不过,提到电击疗法,我想起了相关的一件著名的、非常离奇的活埋事件。当时,该疗法使伦敦的一位被埋了两天的年轻律师恢复了元气。此事发生在1831年,当时,无论在什么情形下谈起它,都能引起非常强烈的反响。

那位名叫爱德华·斯特普尔顿的病人明显死于由斑疹伤寒而起的高烧,还有并发的一种不知名的病症。后者引起了治疗大夫的好奇心。对于他表面的死亡,医生请求他的亲朋同意进行验尸检查,但是遭到了拒绝。像往常一样,既然请求被拒绝,医生们就决定挖出尸体,再悄悄地、从容不迫地解剖它。在和伦敦众多掘墓团伙中的一家谈妥后,很快就将一切安排就绪。于是,葬礼后的第三个夜晚,那具尸体被人从八英尺深的墓穴中掘出,置放在一家私人医院的手术室里。

尸体腹部上被长长地切了一刀,看到尸体依然新鲜,外表没有腐烂,解剖者便想到了使用电击疗法。试验一个接着一个,除了通常的结果外,解剖者没有发现任何特异之处,除了有一两次,尸体的抽搐比一般的抽搐更显得有生命迹象。

夜已很深,都快到黎明了,最后,众人认为最好立刻就进行解剖。但是一位医学学生特别希望能验证一下自己的理论,坚持要在胸部肌肉上进行一次电击。于是他们在胸腔上草草地切了个口子,匆匆接上电线,这时,病人突然以急促但并不是抽搐的动作从手术台上站起来,走到地板中央,紧张地环顾了几秒钟,然后——他说话了。他说的话人们很难听明白,但却是一字一词的,音节也十分清晰。说完后,他重重地倒在地板上。

一时间,大家都吓呆了——但情况紧急,使他们很快恢复了理智。看来,斯特普尔顿先生还活着,尽管他处于昏迷状态。众人赶紧给他用药,使他苏醒过来,并很快恢复了健康,回到了朋友们身边——不过一开始并没有让他的朋友们知道他复活的事,直到不再担心他旧病复发为止。朋友们的震惊——他们的狂喜和惊讶——是可以想象的。

然而,这事最令人惊讶的奇特之处,是斯特普尔顿先生自己讲述的那段话。他声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并不是完全麻木的——在迟钝而模糊的感觉中,他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从他被医生宣判死亡起,一直到他晕厥后倒在医院的地板上。他认出解剖室时曾经竭尽全力说出话来,可却无人能听见,那句话就是“我还活着。”

这类事例可以很轻松地就找到许多,但是我不打算再讲了。因为事实上,我们没必要用这些来确证过早埋葬的事实的确存在。我们从这类事例中想到,其实我们很少有能力察觉这样的情况,因此我们必须承认,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并不知晓的情况下也许在频繁发生。实际上,墓地被挖掘——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以何等规模——时,人们总会发现那些残骸摆着令人生疑和恐惧的姿态。

这种怀疑真的很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厄运!也许我们不用犹豫就可以这样断言,没有任何事比过早埋葬能对肉体和精神产生更可怕的极度痛苦:人的肺部要经受无法承担的压力,潮湿的土壤令人窒息,身体紧贴裹尸布,被狭窄坚硬的空间包裹,纯粹黑夜般的漆黑,寂静就像海一般地席卷而来,那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终极征服者蠕虫——这一切,再加想到上面的空气和青草,想到亲爱的朋友们如果知道这情况就会飞身来解救自己,同时又意识到他们永远没法得知,知道我们无望的命运就是真正的死亡,我认为,所有这些想法,给依然跳动的心灵带来了可怕而无法忍受的恐惧,为此,就是最勇敢无畏的想象都一定会畏缩。我们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痛苦折磨,这种地狱最深处的恐惧,我们做梦都想不到它的一半。因此,所有关于这话题的叙述都令人产生深刻的兴趣。然而,在话题本身令人肃穆敬畏的气氛中,这兴趣完全并尤其依赖于我们对相关事件真实性的深信不疑。我现在要讲述的就是我亲身了解的——是我自己真实的个人经历。

有好几年,我一直遭受一种奇怪病症的折磨,在没有其他更确切名称的情况下,医生称其为强直性昏厥。尽管此病的直接和诱发因素、甚至实际的诊断仍然很令人费解,但是它明显的和表面的特征人们却相当了解。它的变异似乎主要体现在程度的轻重上。有时候,病人在过度的嗜睡状态下,只躺了一天或者更短的时间,在此期间,他失去知觉,看上去一动不动,但还能依稀察觉其心脏的跳动,身体的温热尚存,面颊中央有轻微的血色,而且如果用镜子贴近嘴唇的话,我们可以发现肺部有迟钝的、不均匀的、而且是缓慢不定的运动。然而有时候,这种迷睡状态会持续几周——甚至几个月。这时,最细致的观察和最严密的医学测试都无法分辨出在患者病发状态和我们所认为的完全死亡之间的实际差异。很多情况下,他被朋友们从过早埋葬的厄运中拯救出来,不过这只是因为朋友们了解他以往曾经有过强直性昏厥的情况,从而会进一步产生怀疑,最重要的是,这怀疑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出现腐烂迹象所引发的。幸好,这种病情的发展很缓慢。虽然它最初的发作引人注目,但症状并不明显。紧接着,病情发作变得越来越明显,持续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在这种情况下,就存在着不能被埋葬的主要理由。那些第一次发作就意外地显示出极端症状的不幸者,几乎都不可避免地会被活生生地送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