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7页)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他的眯着眼睛,脸色阴沉,让我联想到野猫。

“没说什么。”我心想,别找我的麻烦。

“这老东西脑子不正常,可别听他胡言乱语。每次有新人来,他总是危言耸听。典型的阴谋论!”

“我知道。”

“知道就好。”警卫用警棍指着教授,“我会盯着你的。”

“你是新来的吧?”

教授说话的声音变了。原本沉稳的音色,顿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个老妇人。警卫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惊了,原先半张的眼睛突然睁开,死死地盯着教授。

“嘿嘿嘿嘿。”教授在低着头笑,样子很诡异。

听着他的笑声,我感觉头皮发麻。

“你……你想干什么!”

年轻的警卫举起警棍,想教训一下教授。可为时已晚,教授怪叫一声,陡然朝他扑了过去。动作之快,简直如同丛林中的豹子,而非年逾花甲的老人。那警卫吓得连棍子都掉在地上,瞬间就被教授压在了身下。他双手一阵乱扯,双腿向外蹬踏,已无济于事。

病患们也纷纷散开,为他们在走道中间腾出了一块空地,仿佛为教授的表演预留舞台似的。警卫的体力竟然及不上一个老人,他被死死按在地上。教授的双手如同鹰爪,狠狠地掐住了警卫的脖子。

我惊呆了,站在原地看着。这时,教授松开双手,右手扳住警卫的脑袋,张开嘴,露出森森白牙,一口咬住了警卫的咽喉。可能是咬破了动脉,鲜血激射而出,沿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那警卫的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周围观看的病患们,有的喝彩,有的尖叫,有的鼓掌,有的哭泣。不过,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太久。就在年轻警卫被袭击后的十多秒钟,另外两名警卫赶到了现场,将教授制伏。其中一位,是姚羽舟。

他们用电击棒把教授弄晕,然后拖开。另一人扛着伤者,朝医务室跑去。从出血量来看,这位年轻的警卫生还的概率恐怕不大。

“都别动!给我站在原地!”姚羽舟手持电击棒,逼退了准备拥上来的病人,并朝他们喊着,“谁要敢造次,绝对不轻饶!全都抓去关禁闭!”他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可以看出压力很大。

教授躺在地上,嘴角淌着鲜血。一眼看去,真像个垂死的老人。

我不明白,一个敦厚的长者,缘何会在顷刻间变成杀人魔?若不是亲眼看见,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张狰狞的面孔,和年轻警卫的鲜血混在一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支援的警卫们很快赶到了现场,谢力也来了。他抬起腿,朝躺在地上的教授的脸,猛踩了数下,直到教授牙齿崩落,他才罢休。接着,他命令手下将教授捆绑起来,丢到操场中央去。这时,窗外已经下起了暴雨,他这么做,教授很可能为此丧命。

其中有人怒喝道:“把这老浑蛋绑在十字架上!妈的,让他在雨里反省一下!”

我很想为教授说几句话,但就是开不了口。或许是被他刚才的行为吓到了吧。我偷偷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叶萍,想起她曾对我说的话。教授有时温和,有时……

警卫们将病人们送回病房,然后带走了教授。

我惊魂未定地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窗外雷声不绝于耳,雨哗哗地下着。狂风夹着雨星打在我的脸上,心中感觉如刀割一般。教授真如他们所说这般折腾,一定活不过今夜。我很难用文字形容我那时的心情,是愤怒,是恐惧,还是同情?

我不知道。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走近了门口。我忙把纸笔收起来,藏在枕头下,继续闭上眼睛躺在床上。

是谁一大早就来找我呢?

2

站在病房门外的,是护士长袁晶。

她永远只有一种表情——不满,仿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罪了她,也没有任何事情值得高兴。她的嘴角永远下垂,一如她脸部下垂松弛的皮肤。

“你可以拒绝我。”袁晶的态度永远那样强硬,“但是你要考虑清楚。我来这儿,可不是求你的。明白吗?”

我机械地点头。

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不,从某种意义上讲,不能算坏消息。教授经过一晚上暴雨的洗礼,奇迹般地存活下来,正在诊疗室做检查。他病得很严重,高烧四十三度,以他的年纪来讲,这温度随时可以夺走他的生命。好消息是,教授太虚弱了,无法参与今天的卫生劳动。袁晶想让我去替代他打扫医院的楼道。

我很爽快就答应了,这是我接近庄严办公室的好机会。我相信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这个决定可能出乎袁晶的意料,她用怀疑的眼神从上至下打量着我。起初她动了动嘴唇,可能想责备我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闭嘴。

“别耍花样,特别是你。”袁晶瞪着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不是第一个警告我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在南溟精神病院,有些事情你必须习惯,比如被威胁,比如被警告。

上午开始,我负责清扫病房区域的楼道。令我惊愕的是,和我搭档的人竟然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新娘。

今天一整天,我必须和她一起参与卫生劳动。见到我后,新娘也怔了一怔,接着忙低下头干活,没和我说话。不过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眼中的敌意消失了。我看她脸上数之不尽的伤痕,心中不禁一酸。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通道里的俩警卫正聊得火热,无暇监视我们。我手持拖把,缓缓向堂吉诃德的病房走去。来到门口后,我叩了叩铁门。病房里传出咕咕咕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桑丘发出的。

“堂吉诃德,是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低声喊道。

“Alice?”他回应了。

“是的。”

“你怎么在门外?”

我能感觉他贴着铁门和我讲话。

“桑丘是天才吧?我的意思是,它是鸟类里的天才?”

“那当然!”堂吉诃德自豪地说,“甚至比某些人类都要聪明!Alice,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它可不止会表演玻璃球游戏,还会数数呢!那天我给它三颗豆子,它就叫了三下,给它五颗,它就会叫五下,给它……”

“堂吉诃德,你听我说。”我打断他,“有一件事,不知道桑丘做得到吗?我很怀疑。”

“一定做得到!”

“不,这件事普通人都不行,所以我担心桑丘也……”

“只要你说得出,它一定能行!”

“它认人吗?”

“整个南溟精神病院,没有桑丘不认识的。”堂吉诃德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如果我要把一件东西,让桑丘交给一个它没见过的人,它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