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齐磊突然大笑起来。“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和我并没有不同。别以为你读过几年书,就能在我面前摆臭架子。我就一句话,今天你够胆把这小子带走,我佩服你。不过,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吴超,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超不理会齐磊的威胁,架起躺在地上的我,朝医院走去。

我们两个走进医院大楼,原本昏暗的走廊此刻更添一份阴气,一眼望去,白天与黑夜无异。也许是受伤太重,我不能说话,身体也仍由吴超摆布。我被他架进了诊疗室,然后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他伸出双手,检查了我的四肢和腹腔,然后对我说道:“有些骨折,但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行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上报给院长,然后让警察来抓他们几个!”

对于镜狱岛的秘密,吴超可能并不知情。可是,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他就一点不怀疑?

吴超从金属柜子里取出几瓶褐色的玻璃罐,然后用棉花棒给我的伤口涂上各种药水。正当他准备取纱布为我包扎时,诊疗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进门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女人,胸口挂着名牌,上面写有“袁晶”二字。

“怎么了?”老女人像是一座雕像,站在门口,看着我和吴超。

“齐磊那个浑蛋,竟然把警方派来的人给打了!从前他教训病人,我就看他不惯!病人怎么可以随意打骂?病人的异常举动都是疾病的症状啊!作为医生,我们要做的是治疗,而不是惩罚!现在是什么年代?治愈精神疾病还靠棍子吗?这是开历史的倒车!”吴超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地说道。

老女人走进诊疗室,风轻云淡地说道:“哦?是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打开了金属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透明的玻璃管。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吴超用纱布在我手肘绕了一圈,然后用贴纸固定。他说:“我知道齐磊是庄严的人,可我不怕他们。庄严那套理论早过时了,袁护士长,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又是淡淡的一句。

“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平时对病人很凶,可我不觉得你是坏人。不过啊,从一个专业心理学家的角度,我认为你的态度还是要改一改……”

吴超忘我地说着话,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老女人的表情正在起着变化。我能看清她从金属柜子中取出的是一支针筒,她不慌不忙地将玻璃管内的液体吸入针筒。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她开始朝吴超和我走来。

我想喊叫,提醒吴超注意背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是没办法,这群人我也不想和他们共事了。明天我打算去和郭院长谈一谈,如果我的医院改革建议他不接受,那我也只有提交离职报告了……咦?韩先生,你的眼睛为什么瞪这么大?”吴超似乎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转过头往后看。

那画面,恐怕会令他终生难忘。

老女人面相狰狞地看着他,扭曲的五官如同夜叉般丑陋,同时,她高举着针筒,朝着吴超的脖子猛地刺了下去!

“啊——”

吴超一把推开老女人,然后朝门口逃去。此时,针筒前端的钢针还插在他的脖子上,晃晃荡荡。他没走多远,脚步就开始凌乱起来,身体也开始左右摇摆。不到三十秒,只听扑通一声,他就倒在了地上。

老女人被他推了一把,只是踉跄一下。眼见奇袭吴超成功,她把视线投向了我。

如同恶鬼一般的眼神。

同样地,她又取出了一支针筒,开始往里面注入各种不明的药物。

恐惧到了极点,我除了睁大双眼,什么都干不了。也许是因为害怕,喉咙里还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老护士长走到我面前,把针筒的针尖朝上,轻推圆筒,我能看见淡黄色的液体在槽内因受到挤压而从针尖喷出的情景。

我直冒冷汗,眼睛死死盯着针尖。

她举起我的右手,把我的袖口推至肘部,然后对准我的静脉,把针尖挑入皮肤。

一阵刺痛!

针尖狠狠地插入皮肉!

她开始推动圆筒,速度很慢。不过,她对我使用的药物,似乎和吴超的有些不同。

“放开我……”我终于能说话了,只是声音极其微弱。

“我是在救你。”她说。

我想骂人,可喉咙又像是被木塞堵住般,说不出话。

浑身好痛,骨头像是要散架。我动不了。我想说话,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痛觉慢慢消失了,与此同时,我也失去了意识。

3

左右摇晃。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水桶,被人晃来晃去。时间停止了,至少对我来说。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身体被推来推去,忽左忽右。这让我感到恶心想吐。我试着放慢自己的呼吸,让头脑冷静片刻。当觉得内心已经能够平静下来时,我问自己,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像个钟摆一样,来回荡漾呢?

是我错了。这种触感我怎么会忘记?我的双手张开,被人架住了。

想睁开双眼,却只能撑开一条缝隙。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这景象像是在哪里见过。

走廊很深,似乎无边无际,左右两边各有好几扇和我刚才房间相若、锈迹斑斑的铁门。我无意间注意到,水泥地上附着不少黑色的血痕,也许是时间太久,它们早已和地面融为一体。我抬起头,看见天花板上悬挂着一块金属板,上面写着“病房A区”。走廊的尽头,立着一座石像。那是一座用布条蒙住眼睛的女人雕像,背上有着一对翅膀,如同天使一般;左手握着一把匕首,右手持盾,动作仿佛随时会对敌人发起进攻。

对,就是哪里见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石雕左侧的房间。

为什么我脑子里会跳出这句话?

左右摇晃。

两边各有一名警卫架着我,我双腿无力地垂下,鞋尖拖着水泥地板,因为摩擦发出一阵难听的声音。可警卫毫不在意,扛着我朝前走。眼看就要撞上那座雕像,他们转了个弯,把我丢进了雕像左边的病房。然后眶嘡一声关上铁门。

我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一具尸体般躺在地上,视线只有一条缝隙。

嗒、嗒、嗒、嗒、嗒。

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恢复了寂静。眼皮开始沉重。我不想睡,可那股力量太强大了,我抵御不了。我勉强转动脖子,把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开,朝窗户的方向投射过去。我看见了一只鸽子,站在铁栏杆的中央。对天发誓,绝对不是幻觉,那是一只鸽子,一只我曾经见过两次的鸽子,一只堂吉诃德把它唤作“桑丘”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