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个月零十天 第一节

阵痛每隔二十分钟一次,还不能进待产室。在这儿谈也没关系吗?深夜,在综合医院的候诊室,阴森可怕,但如果就想两个人谈谈那次凶案,不想被人打扰,这样的环境反而比较适合。还有自动售货机……你喝过罐装咖啡吗?

哦,喜欢。没想到。

今天晚上除我之外还有五个人,阵痛已经开始十分钟一次,可能因为太忙,护士明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这么早来干什么……”我也不想来的这么早,只是想先打个招呼而已,你不认为她们太没礼貌了吗?一直以为生孩子很神圣,应该是值得祝福的事情。生育率的日益下降和这种医疗态度是不是也有一定关系?

体检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独独今天人这么多。在人生中,不管做什么,我似乎都只能充当配角,没想到连生孩子也得接受这种流水作业般的待遇。一定是我运气不好。

离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上周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还告诉我:“说不定会推迟。”平时很少夜间外出,今天忽然出去一次,所以受到月亮盈亏的影响。经常能听到这种说法,对吧?

预产期是八月十四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哪怕错过一天也好,可是没办法,医生说是这一天。

不知道预产期的正确算法的人还真不少,说妊娠期是“十个月零十天”,这才是错误的根本。

比如医生告知预产期是十月十日,于是简单地减去十个月零十天,断定夫妻生活是一月一日,据说这么算的人很多。而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预产期不是从过夫妻生活那天算起数十个月零十天,而是最后一次月经的日子加上四十周,也就是二百八十天。看起来有些复杂,不过只要在最后一次月经的月份上减三,不能减的时候就加九,再在日子上加七就可以了。

那么,这种情况下,最终月经的第一天就应该是一月三日,而实际上导致妊娠的夫妻生活是例假一周结束后,再过一周到排卵时间,也就是一月十五日到十九日的可能性最大。

其实没必要给生过孩子的你讲这些。大部分人不会在意是什么时候过夫妻生活怀上孩子的,不过我高中时的朋友山片就差点儿因此离婚。

山片嫁给一个老实认真的男人,当她出现妊娠预兆的时候,去医院做了检查,被告知已经怀孕三个月,她高兴地告诉丈夫。丈夫也很高兴,问明预产期,兴奋地在日历上画上记号,忽然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就在日历上往回数“十个月零十天”,结果一看那个日子上面标着“出差”,于是产生怀疑。

他不相信是自己的孩子,怀疑妻子是在他出差期间和别人偷情怀上的,当即逼问道:“老实交代,给我看你的手机。”两个人吵了起来。山片只是听医生说起日子,并不知道计算方法,无法向丈夫解释清楚,只是拼命辩解:“我绝对不会偷情。”后来,她也开始怀疑起丈夫,觉得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不相信别人,结果两人大吵一架。

双方谁也不让步,最后丈夫提出,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就离婚,虽然不知道怀孕三个月能不能查出来,两人还是决定第二天去医院做DNA鉴定。

最后从护士那里听说了预产期的计算方法,他们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夫妇俩让大家虚惊一场。说起来,山片也在足立制造厂工作……哦,这跟命案没有什么关联。不过,像他们夫妇那样直率地发泄情绪也挺好,怀疑在一天之内就消除了,如果因为预产期一直心存毫无来由的怀疑而不发作,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反过来,也有人因为错误的推算而大为放心。

我的姐夫就是如此。

八月十四日减去十个月零十天是十一月四日,和我发生关系实在十一月二十一日,所以不是他的孩子。他是这么认为的,或者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我没有对他说过:“这是你的孩子。”我告诉父母和姐姐,孩子的父亲是和我相好的男人的上司,不能透露他的名字。大家都相信了我,姐夫也信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百分之百是姐夫的,但是,我不能责怪姐夫,因为是我主动引诱了他。四年前,姐姐第一次带他到家里来,我就喜欢上了他。

你问我喜欢他什么?与其说喜欢他的长相或者性格,不如说是喜欢他的工作……准确地说是职业。姐夫是警察,所以我喜欢他。我很早以前就喜欢看刑侦片,而特别倾心警察是从惠美理被杀那天开始的。

可能你已经听其他三人说过,那天我听从真纪的安排去了派出所。派出所在上学那条路线途中,虽然每天从那里经过,进去还是第一次,因为我既没有捡到过失物,也没有干过坏事。

但惠美理曾经把我当成小偷。你不知道吗?

不好意思,肚子又疼起来了,稍等五分钟……

我想,探险游戏的事真纪已经说过了。真可怕,在临时家长会上说的话可以原封不动地公布到网上,据说有家长带了录音机。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录音?我倒不在意……

发现能进入废弃别墅的是我。我家种葡萄,可是我最讨厌帮忙干农活。如果我出生在普通的公务员家庭就可以不干农活,可偏偏出身于农民家庭,所以必须毫无怨言地无偿劳动。没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情了!但也不净是坏事,因为有那幢别墅。农田深处与一片别墅用地相邻,当被迫去帮着干农活的时候,我常常趁干活间隙在别墅周围漫无目的地转悠,感觉就像自己家。别墅外观时尚,里面一定更漂亮。我好几次尝试透过缝隙向里张望,可是窗户和门都用大木板封得死死的,根本看不到里面。

我们有时拿着点心或盒饭去别墅旁边的大白桦树下吃。你不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像外国女孩的茶会吗?想出这个点子的是姐姐。姐姐比我大三岁,她很会找乐子,那时我特别喜欢她。

每当要去农田干活,姐姐就在前一天晚上给我烤饼干,或者做漂亮的三明治,说应该趁此机会带点和别墅气氛搭调的东西吃。三明治看起来漂亮,食材却很普通,因为乡下的超市没有稀奇的火腿或乳酪卖,也就是鸡蛋、烤火腿或者黄瓜之类。姐姐会用可爱的包装纸把三明治卷起来,像糖果一样包装好,或者做成心的形状,最后在篮子里铺上带荷叶边的草莓图案手绢,把三明治放进去。

姐姐哮喘很厉害,很少被叫去干农活,所以经常为我一个人做。是啊,哮喘。即使在日本空气数一数二干净的小镇也一样,该得的病照样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