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97年 仲秋(第4/13页)

整整一个夜晚,梁平没有抓到任何新线索。早上,目送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的优希上班去以后,梁平回到幸区警察署汇报情况。刚进警察署,股长久保木就把他叫去了。据可靠情报,久坂聪志曾经在他父亲的墓前出现过。伊岛要求带梁平前往调查,立刻就被批准了。

梁平用不着再去笙一郎的公寓盯优希的梢,心里反倒平静了。这样糊里糊涂地下去,还是比跟优希彻底分手的好。

梁平和伊岛坐上新干线,朝山口县赶去。

聪志父亲的墓在靠近日本海的一个叫日原的地方。那是山里的小寺庙旁边的一块不显眼的墓地。找到久坂家的墓,费了很大的劲儿。那墓太小了,几乎完全埋没在荒草中。墓碑已经倒了,好像是最近被人瑞倒的,隐约还可以看到鞋印。

有好几个当地居民看见过聪志,而且还从附近益田市的旅馆了解到,聪志在那里住过好几天。

伊岛跟寺庙的主持打听久坂家的事,但主持太年轻,只有26岁,以前的事什么都不知道。根据寺庙的记录,17年前安葬的正是久坂雄作,向上可以追溯到雄作的母亲,以及雄作的祖父和祖母,但是在记录里找不到雄作的父亲。

伊岛要去久坂的邻居家调查雄作的过去,梁平反对,说难道这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能发现聪志跟父母之间的纠葛的原因。”伊岛不顾梁平的反对,还是找了几个模模糊糊地记得久坂家的事的老人。可是,只了解到雄作吃奶的时候,他父亲在外边找了个年轻女人出走了,他母亲也招了个男人回家,但没几年那个男人就走了。

伊岛还问了几个雄作小学和中学时代的同学,都说雄作学习很好,可是心眼儿小,靠不住。高中是在益田市上的,毕业后到一家食品公司工作。以后除了他母亲的葬礼以外,一次都没回过家乡。伊岛希望听到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伊岛不甘心,给上司久保木打电话,要求到光市志穗的娘家去,久保木同意了。

志穗的娘家以前是一家大家具店,现在已经关张了。志穗的母亲和哥哥都已去世,嫂子卧床不起,身体状况很不好,志穗死了的事还没敢告诉她。比聪志大七岁的表哥,继承了家业,现在在当地一家公司工作。听说怀疑聪志放火烧死了志穗,赶紧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像生怕连累了他。他提供的情况不过是舅舅雄作很聪明,舅妈志穗很漂亮,优希因哮喘病住过院,聪志经常流鼻涕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事。

“聪志的父母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和?”伊岛问。

聪志的表哥只是摇头而已。

伊岛和梁平在光市住了一夜,第二天到德山市的优希以前的家去了。优希原来的家已经拆掉盖了公寓,邻居只记得优希家是一个和睦的家庭,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另外,最近没有谁见过聪志模样的年轻人。

梁平和伊岛一直调查到日落时分,才在车站各买了一盒盒饭,坐上新干线打道回府。伊岛没有得到什么线索,闷闷不乐,连饭都没怎么吃。梁平更关心的是雄作。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会干那种事情呢?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优希家的环境跟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的差别,绝对看不出造成那种悲剧的要素。

“为什么?干那种……”梁平不由得说出口来。

“什么为什么?”伊岛看了梁平一眼。

“啊,没什么,想点儿心事。”梁平说着把没吃完的盒饭放到了座位下边。

伊岛也收拾了盒饭,看了看手表说:“回到搜查本部就得11点多,会大概开完了。给头儿打个电话,咱们在新横滨站解散吧。今天你得回去看看。”

梁平听出伊岛话中有话,忙说:“我把出差报告赶出来,您回家吧。”梁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算蒙混过关。

伊岛沉默了一会儿,不高兴地说:“去‘奈绪’看看,你小子最近根本不露面了。”

梁平避开伊岛的目光:“……工作太忙。”

“那天散会早,我约你去,你不是也拒绝了吗?”

“不想喝酒。”

“想喝也没的喝了。”

“什么?”

“关张了。”梁平转过头来看了伊岛一眼。

“从此不再开张。”伊岛接着说。

“为什么?”

“问你自己吧!”伊岛忿忿地说。

梁平耐不住寂寞,问道:“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啊,脸色很不好。她自己说是累了,没有什么病。”

“您见过她了?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我约你去的那天。你不去,我就约另一个跟我同年参加工作的警察一起去。他说最近‘奈绪’关门了。我打了半天电话没人接,放心不下,就直接过去了。确实没亮着灯,门上贴着一张停业布告。我看见二楼有灯光,就喊了两声。奈绪子出来,我站在门口问了问情况就回来了。”伊岛说到这里停住了。

梁平静静地等待着伊岛说下去。车窗外的灯光飞快地闪到后方去。

“久坂聪志的家失火那天,啊,也许是第二天,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经常关门,说是身上没劲儿,最后彻底关张了。我跟她说,要是有病呢,就到医院去看看,她说身体没问题,就是觉得累。还说要把房子卖了,搬到北海道她哥哥那里去,说着还勉强笑了笑,可是,脸笑了,眼睛没笑。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有泽,她说绝对不是。不过,我听那口气,除了因为你,不会是因为别的。她反反复复地说跟你没关系,还说她不能原谅她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想问你呢。”伊岛转过脸来,表情严肃地看着梁平,“男女之间的关系,按说局外人不该多嘴。但是,那孩子的父亲对我有恩,他死了以后,我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是我把你带到她那里去的,我有责任,不能看着不管。”

梁平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伊岛压抑着心头的愤怒,一口气说下去:“去看看,好好跟她谈谈,至少这一点你还做得到吧。我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我的心就像被人抓挠似的难受。那孩子活到今天多不容易啊。你这个任性的家伙,让她伤心,让她痛苦,我能坐视不管吗?”

梁平回答不上来,一直到新横滨车站下车也没抬过头。

梁平站在奈绪子家门前,果然看见了伊岛说过的那张停业布告。探头看看院子里,杂草丛生,花叶枯萎,很长时间没有人收拾过这个院子了。

二楼的灯亮着。梁平没喊也没叫,而是绕到后门去。他有后门的钥匙。原先在后门堆着的装啤酒的箱子不见了。梁平掏出钥匙打开后门,进去以后又把门插好。脱掉鞋子,开了灯,进了这个以前他当作自己的家的小酒店。店里的坐垫摞在一起,柜台上的烟灰缸也摞在一起,柜台里边的水池上搭着的抹布,已经干透了。店里依然打扫得很干净,可是气味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没有酒味儿,没有下酒菜的味儿,更没有客人们留下的烟味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