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5

罗杰斯太太领着维拉走上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走进了这间讨人喜欢的卧室。卧室里有一扇大窗户面朝大海,另一扇窗朝东开。维拉立刻高兴得叫出了声。

罗杰斯太太问 :

“小姐,还需要些什么吗?”

维拉看了一圈。行李早就搬进来,而且已经帮她打开了。房间另一边是敞着门的浴室,里面铺着浅蓝色的瓷砖。

她马上说:

“暂时不需要了。”

“小姐,要是需要什么,请拉铃。”

罗杰斯太太的声音单调乏味。维拉好奇地看着她,她的皮肤白得惊人,像个面无血色的幽灵,头发全梳向脑后,一身黑衣服,打扮得体面极了。那双眼睛出奇的亮,骨碌碌转个不停。

维拉想:

“她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似乎连她自己的影子都能吓到她。”

对了,就是这样!这个女人非常害怕!

她看上去就像被恐惧劫持了……

维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笑着说:

“我是欧文夫人新雇的秘书。我想你是知道的。”

罗杰斯太太说:

“不,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各位女士和先生的名字,以及你们分别住哪个房间。”

维拉说:

“欧文夫人没提起过我吗?”

罗杰斯太太眨着眼睛说:

“我没见过欧文夫人……暂时还没有。我们不过才来了两天。”

欧文这家人可真奇怪!维拉想着,大声问道:

“这里有几个仆人?”

“就我和罗杰斯,小姐。”

维拉皱起眉头。

这幢别墅里有八位客人,再加上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话,一共是十个人,却只安排了一对夫妇为这么多人服务。

罗杰斯太太说:

“我的厨艺很好,我先生是个好管家。不过,我本来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客人。”

维拉问 :

“你能忙得过来吗?”

“没问题,小姐,我能行。如果总有这么多客人的话,欧文夫人会再请帮手的。”

维拉说:

“那就好。”

罗杰斯太太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悄无声息,像一道影子似的离开了房间。

维拉走到窗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一切……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欧文夫妇未曾露面,幽灵一般的罗杰斯太太,还有那些客人!那些客人本身就非常诡异,一个奇怪的派对!

维拉想:

“要是我见过欧文夫妇就好了……我真希望自己了解他们。”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这是一间完全按照现代风格装修的卧室,无可挑剔。镶木地板干净得发亮,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墙壁是浅色调的,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四周装点着灯泡。壁炉架的造型简单大方,上面是一大块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狗熊的样子,中间镶嵌着一面现代式样的钟表。旁边挂着一个发亮的镀铬镜框,镜框里裱了一张很大的羊皮纸,纸上写着一首诗。

她站在炉台前读这首诗。原来,这是一首她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唱的歌谣。

十个小士兵,出门打牙祭; 不幸噎住喉,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士兵,秉烛到夜半; 清早叫不答,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士兵,旅行去德文; 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士兵,举斧砍柴火; 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士兵,捅了马蜂窝; 蜂来无处躲,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士兵,同去做律师; 皇庭判了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士兵,结伴去海边; 青鱼吞下腹,四个只剩三。

三个小士兵,动物园里耍; 狗熊一巴掌,三个只剩俩。

两个小士兵,日头下面栖; 毒日把命夺,两个只剩一。

一个小士兵,落单孤零零; 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维拉微微一笑。对呀,这里不就是士兵岛吗?

她又走到窗前的椅子边坐下,望着大海。

海面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目及之处是一片茫茫天水,海浪在落日余晖中荡起层层涟漪。

大海……今天是如此平静,可有时它又是如此凶残……把人拖入海底深渊。淹死了……他被淹死了……在海中……淹死了……淹死了……淹死了……

不,她不愿回忆……她不愿回想起这些!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6

阿姆斯特朗医生到达士兵岛时,太阳正好落山。坐船上岛之前,他和一个本地船夫聊了一阵,想打听出有关岛主的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多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医生只能聊聊天气和打鱼的事。

长途旅行确实太累了。他眼睛都疼了。一路向西行驶,正好直对着太阳。

是啊,他太累了。大海能给人带来宁静,这正合他意。他真想歇个长假,但是做不到。当然,并非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下工作呢?你很快就会被别人抛在脑后。不行!既然来了,就必须搞出点儿名堂来。

他想:

“今晚就假装自己再也不回去了,假装和伦敦哈里街 [1] 及那里的一切都一刀两断。”

说起士兵岛,似乎总带有某种魔力。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来到岛上,与世隔绝,自成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许真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他想:

我把自己原本老套的生活全都抛到脑后了。

他美美地盘算起以后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徒劳。

直到踏上石阶,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在士兵岛的露台上,有一位老先生坐在椅子上,阿姆斯特朗医生一眼看过去,觉得此人仿佛有点儿眼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似的脸——这个乌龟似的脖子,这副弯腰驼背的架势,还有这双暗淡而狡猾的小眼睛?没错,就是老瓦格雷夫。阿姆斯特朗医生曾经在他面前出庭作过一次证。瞧他那副样子,像是总也睡不醒似的。可是,一说到法律,他的机灵劲儿就来了。比如对付陪审团的时候,他可是满脑子主意。别人都说他能牵着陪审团的鼻子走,让陪审团按他的意思作出裁决。那些原本通不过的案子,他一次次地让陪审团表决通过了。而且,他说在哪天通过,就能在哪天通过。所以也有人说,他是个穿着法袍的刽子手。

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居然遇到了他,真是不可思议。

7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暗自思量 :

阿姆斯特朗?我当然记得!我在证人席上见过他。他是个很能装腔作势的人,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简直别提有多夸张了。医生都是无赖,哈里街的医生是无赖中的无赖。他想到前不久才见过那条街上一个阿谀奉承的医生,一口恶气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