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第3/8页)

弗莱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凯西和钱伯斯做个介绍。“钱伯斯先生,这是凯西探长,她是狼人一案的联络官。”

“啊,”钱伯斯说,短促地握了握手,“今天早晨令人震惊的头条是这位美女的作品吧?”

“是的”,凯西说,“如果不幸破坏了你吃早餐的食欲,我真抱歉。”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同了,带着温柔和女性化的语调,这种语调是弗莱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的。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钱伯斯的脸上居然绽放了罕见的笑容。这些年以来,弗莱特从来没有在法庭以外的地方见过钱伯斯笑。今天早上真是充满意外和惊喜。“它们可没有让我食欲消退,”钱伯斯说,“我还觉得挺好玩的。”然后钱伯斯转向弗莱特,暗示凯西可以退下了。“弗莱特探长,我还有10分钟就要出庭了,你觉得午餐的时候再见面说会不会更好呢?”

“10分钟就够了。”

“很好,那跟我来吧。”他扫了一眼莱姆。莱姆这会儿还是为凯西的怠慢感到有点不悦。“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就带上这位帅哥吧。”

然后他就走了,大步流星地穿过宽敞的大厅,皮鞋蹭着地板作响。弗莱特对着凯西眨了下眼,跟钱伯斯走了。莱姆没有吭声,生气地紧随其后。凯西笑了,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莱姆的不爽和钱伯斯刚才的表现。对于钱伯斯她早有耳闻,他在法庭上的慷慨陈词被誉为最具雄辩力和说服力的。他甚至还拥有一批“粉丝”,那些粉丝不管案件多么复杂难懂或者多么枯燥无味,为了聆听钱伯斯的结案陈词,他们都会出庭观战。而凯西自己新闻圈的记者们与他相比自然就相形见绌了。

雷布思只怕已经两脚抹油往家里飞奔了,是吧?祝他一路顺风。

“不好意思。”一个矮小而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眯起的眼睛成了一条线,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中年妇女。那个女人微笑着,“你应该不是八点要出庭的陪审员吧?”凯西笑了笑,摇摇头。“噢,这样啊。”这位法庭引座员叹了一口气,走了。

法庭上有一类陪审员叫作“骑墙陪审员”,但是也有一些法庭引座员就喜欢看到非主流陪审员和不听话的陪审员出现在法庭上。凯西看着她的高跟鞋,随后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她在想,不知吉姆·史蒂文斯是否记得跟她的约见。他是一个优秀的记者,但他记忆力有时候好比烂筛子,现在他当爹了,记性似乎更加每况愈下。

雷布思在格拉斯哥闲得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是时候造访马蹄酒吧了,或者去开尔文赛德区转转,或者去克莱德河走走。是时候拜访拜访老朋友了,这样说好像他真的有什么朋友似的。格拉斯哥正在悄然变化,这几年,爱丁堡变得越来越“富裕”,而格拉斯哥却变得越来越“有型”。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格拉斯哥显得匀称又发达,仿佛趾高气扬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当然,这里也不是完全春光明媚,整个城市的个性正在流逝。这里金光闪闪的店铺和酒吧,焕然一新的办公楼,看上去都缺乏个性,显得千篇一律。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座城市,你都会发现这样的楼房,一种统一的金色色调。不是雷布思在哀叹,可是在20世纪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古老、破旧而拥挤的格拉斯哥的一切仿佛都胜今朝。然而,人们多多少少还是差不多:无礼,又没有多少幽默感。那些酒吧并没有多少改变,尽管酒吧内的顾客可能穿得更奢华和时尚,菜单上除了传统的菜肴之外或许还包括了胡椒意大利面。

在一个酒吧里,雷布思吃了两个派。他站在酒吧里,左脚放在椅子精致的黄铜横栏上。他只是在消磨时光,等待时机。飞机准点到达,车子也早就在等候,格拉斯哥之行很迅速。十二点二十分,他就到了格拉斯哥,可是他要下午三点左右才会被传召去出庭做证。

雷布思得打发打发时间。

他离开了酒吧,然后选了一条他自认为的捷径(尽管他头脑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这条路是一条布满卵石的小路,通往某些铁路的桥拱、一些破旧的仓库和堆满瓦砾的垃圾堆。有很多人在这里乱转,然后他意识到原来那些不是垃圾堆,而是待售的各种物品。他撞上了一个跳蚤市场,从顾客们的穿着打扮看,这个市场应该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光顾的地方。潮湿又肮脏的衣服成捆成捆地堆着,到处都是。一些商贩站在旁边,拖着脚步走路,什么都没说,一两个人生了一炉火。这炉火马马虎虎凑合着,其他人也凑过来取暖。氛围很肃穆,有人咳嗽,有人打喷嚏,但几乎没有什么言语交流。几个朋克范儿的年轻人,留着惹眼的摩西头,十分不和谐,那发型就好比几只鹦鹉误入了养麻雀的鸟笼。他们在这里乱晃荡,并不像是真的有心要买什么东西回去,当地人对他们有疑心。游客嘛,那千篇一律的傻样仿佛就是在说——我就是个游客。

这些拱门下面是狭窄的过道,过道两旁摆着摊子和用支架支撑的桌子。这里的味道就更难闻了,可是雷布思却因此而更加好奇。没有哪个穷乡僻壤的超级市场可以提供如此丰富的物品:破损的眼镜、陈旧的无线电装备(缺胳膊少腿的,不是丢了这个把手就是少了那个把手)、各种台灯、礼帽、锈蚀的餐具、小钱包和钱袋,还有不完整的多米诺骨牌和纸牌。其中有一个摊子好像只卖用过的肥皂,很多肥皂看上去都像是从公共厕所拿来的。还有一个摊子卖假牙齿。有一位老人,双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他找到了一副自己喜欢的下牙床,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上牙床。雷布思皱了皱眉头,走开了。摩西头朋克小子们打开了一副棋盘游戏。

“嘿,伙计,”他们对着一个摊主说,“这里没有武器牌啊,匕首啊,手枪啊还有那个都去哪里了啊?”

那个摊主看着打开的盒子,说:“你们可以将就着用。”

雷布思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伦敦和这里真是天壤之别。伦敦更加拥挤,生活节奏也更快,压力和紧张仿佛无处不在。从A地到B地,去杂货店买东西,晚上出去活动,都是让人疲倦无比的活动。在雷布思眼中,伦敦人都是一些脾气暴躁的家伙,仿佛吃了火药,燃点很低。而格拉斯哥这里的人们,更加恬淡寡欢。这里的人们用幽默筑起高墙来抵抗伦敦人拥有的一切,毫无怨言。两个地方,两个不同的世界,两种不同的文明啊。格拉斯哥在大不列颠帝国是一个二级城市。整个20世纪,它都是苏格兰的第一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