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的骗局(第4/4页)

“不要紧,干记者这一行,如果没有事件发生,就等于是没有火灾的消防队。”

前原露着毫无倦意的笑脸。看上去,他可能是把与亚希子见面当作一件高兴的事。

“可是,记者不是经常处于待机状态吗?”

“新闻记者也是人生父母养,常言道,记者虽说是行者,但总归不是火车嘛!”

言外之意,他是把与亚希子相会当作一种乐事。

“我拜读了前几天对空泽省吾的采访报导,那是前原先生写的吧?”

“你看过了吗?实在拿不出手呀!”他不但一点没有架子,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意外地露出了一种天真的神态。

“就因为这事,我才要见见前原先生的。”亚希子把空泽的信,送到了前原的面前。

“这是什么?”前原用莫明其妙的眼神望着亚希子。

“请您看看。”

“那就失礼了。”

在亚希子的催促下,他拿起了信。在往下看信的时候,刚才那种天真的神态从脸上消失了,恢复了新闻记者本来的表情。看完信之后,仍在仔细地琢磨其中的内容。最后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怎么样?”亚希子请他谈谈看法。

“嗯,跟采访时谈到的内容大致相同。我们拫据搜集到的情况提出的疑问,在这封信里都坦吐出来了。”

前原的眼神显出他在估摸信的价值。“唯有一点在采访谈话中没有涉及到。”

“是逮捕空泽的事吗?”

“我对这点也抱有怀疑。在那个阶段,与其逮捕空泽一个人,不如让他活动,才能把间谍组织来个连根拔呀!看来,警察是急于求成了。”

“真是急于求成吗?”

“你是说……”

“空泽先生不是在信上写着吗?首先把国家机密被窃的事张扬出去。可是,其真正用意何在呢?”

“也许在于说明国家机密的重要性。”

“其结果必将是趁此机会,把业已成为废案的国家机密法又重新提出来。”

“你究竟想要说明什么呢?”前原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您就把这看做是妇人之见,听我说下去吧!从空泽先生和原自卫队干部被捕的时候起,我脑子里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前原先生在报导中不是也使用了骗局这个词吗?我觉得其中有为了让空泽先生钻进圈套而抛出诱饵的味道。可是,真正的企图不在于揭露空泽先生和某外国的谍报机关,而在于国家机密法。”

“你是说为了制定国家机密法?”

亚希子点点头。

前原的喉头深处发出了微微的声音:“原来如此!”

“只有这样去分析,才感到分散在各个方面的矛盾完全归到各自的位子上了。他们把过了时的废材料,伪装成国家的机密交给空泽先生,当空泽先生扑向诱饵时,予以逮捕,借此宣扬国防机密失落的危机,把国民的危机感充分煽动起来,掀起一个大的政治运动,提出为了国家的安全,制定国家机密法是绝对必要的。森村清一等民友党的促进派充当急先锋,企图一举通过该法案。为此,政府、警察和自卫队结为一体,炮制出精密的蓝图,他们根本没有把空泽先生放在眼里,而是把空泽先生当替罪羊,以便制定国家机密法。把日本这个没有防备的间谍天国封闭起来,蹂躏国民‘明事的权利’,利用‘为了国家安全’这个看来十分爱国的口号,把对政府不利的情报全都控制起来。也许这就是他们真正的企图。”

“似乎想得过多了吧!”

“也许是那样。保证国民‘明事的权利’,这是民主的根本。可是,这种权利对反民主势力来说,岂止是眼中钉,而是眼中癌。现在的法律已经很完备了,他们却执意要制定国家机密法,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借此机会扩大保守‘秘密’的范围,从而把全体国民置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即使有这种企图,又何以证实呢?这封信不能作为证据,即使查到了东条的所在,得到他的证言,也不过说明他干了某种蠢事而已。而且东条和你姐姐都不知道实情。也许是受人操纵的傀儡。不,肯定是傀儡。”

“我也这么想。不管怎么说,因为前原先生写了报导,这就等于告诉国民,被窃的国家机密是长了霉的东西,是为了把某外国的谍报组织引出来的诱饵。就此一招,我认为也可大大削弱国家机密法促进派的气焰。我在空泽先生被捕之后独自琢磨,凭女人的直感,总感到国家机密法有一种臭味。如果因为把情报泄漏给了外国就要坐牢以至判死刑,那么小说就没法出版了,不用说报纸也就没法自由发行了,至于对自卫队的报导和采访就更谈不上了。我讨厌那种沉闷的社会。我在书上看到过,战前有‘敌对思想’这个词,凡对政府不利的想法就以‘敌对思想’的罪名加以取缔,那样不是把人憋死了吗?即使撇开难懂的道理,我也讨厌那种社会,如果日本再回到那种社会去,我将毫不犹豫地离开日本。”

“这封信我给你保存着好吗?”

“请吧!”

“为使日本不致成为那样的社会,我打算尽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

“真了不起啊!”

“因为我不想让人把我们的谈话用敌对思想加以取缔。”

“啊!”

“我还想见到你呢!”

“那就在得空时,给我打电话吧!”

“真的吗?”

亚希子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但眼睛里充满了热情。

两天后,《东都日报》几乎全文刊载了空泽的信,而且暗示这次原自卫队干部泄密事件,是在“某种企图”下策划的阴谋。虽然没有说明“某种企图”是什么,但以巧妙的笔法,暗示这是为了利用国家机密法,来打击“真正的敌人”而设下的一个大圈套。尽管没有直接的物证,但那篇以空泽的信为核心而组成的报导,却充满了说服力,切实地揭露了制定国家机密法的欺骗性。

前原巧妙地使用了空泽的信,超出了亚希子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