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枪声

1

坂本则男被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慌忙拿起话筒。

“是坂本吗?对不起,夜这么深了还打搅你,你能到我屋来一趟吗?”这是上司中桥的略带慌张的声音。

“是,马上就到。”

坂本放下话筒,看看放在床头桌上的闹表,已经快三点了,这么晚打电话来真令人奇怪。

中桥和坂本的工作多属机密,有些工作不便在厅内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进行,所以常常利用这个旅馆。有时由于工作太多忙不完也到这里来,关上门,闷在屋里搞上三天五日。在这里不必特别防备周围的耳目,在密室之中可以充分讨论有关机密事项。虽说是国防厅,那里也布满了私营工商业者和各种政客派阀的情报网。即使是在自己的部里,也不能粗心大意随便说话。

今天为了讨论机密事项又住到这里。他们反复讨论A-1空军装备计划一直到夜里一点。这个计划是下期防卫力量整备计划的核心。在预定几天之后召开的审议会之前,必须拟就计划草案。

在审议会上要基本确定空军装备计划。所以象他们这样直接草拟计划的人,必须做好在质询时要受到炮火集中袭击的思想准备。这份计划是三个月前着手准备的,今天一清早就闷在旅馆里,对这份草案进行了彻底的研究讨论。这次审议会的结论,将作为国防问题最高决定机关的“防卫会议”的讨论基础。

这个计划必须搞得仔细周密,无懈可击。在存在着意见尖锐对立和各式各样复杂利害关系的国防厅内,要搞成一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计划,可实非易举,往往是喜了东邻恼了西舍,顾此失彼,难遂人愿。

不过,这些天来还没白费时间,一个可以大致满意的计划总算拟就了。

“这个方案哪一方面都不会提出大问题的吧。”中桥瞧着这个草案笑吟吟地说。几天来他的面颊突然瘦得象刀削似的。

这一个来月专搞这个草案,特别是近几天,几乎没睡过充足的觉。不仅中桥的得力助手如此,中桥本人尤其橾劳。

“受累了,回去休息吧。”中桥说。

中桥住的是二人用房间。普通的单人房间过窄,不能在里面工作。为了两个人都睡得好,中桥给坡本在另一层楼订了一个单人房间。

当坂本刚要从中桥房间走出去的时候,中桥好象不好意思地说:

“我再好好看看草案,如果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那对不起了,我也许还要叫你。”

“科长,请不用客气,咱们是来工作的嘛。”

坂本看到上司这样客气,反而感到有些奇怪。中桥和坂本在国防厅里都是有名的尖子。中桥是一步步由空军装备计划的股长、计划研究室长、防卫部基地防空地面警戒系统室长升到防卫科长的。他一直走着一条尖子路线。他能这样一帆风顺地晋升,是由于他紧跟了现在已经到私营大企业去的那位上司,受到了他的栽培提拔。现在坂本和中桥的关系就同从前中桥和他上司的关系一样。中桥一提升,坂本也一定跟着提升。现在一个是国防厅装备计划实施总部计划第一科科长,一个是科长助理,两个人依旧是筋肉相连的关系。说坂本为了中桥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决非夸张。

一个人为了飞黄腾达而表示愿为上司竭尽忠心,即使毁灭了自己也在所不辞,这种超出寻常的奇怪做法,虽然令人感到滑稽可笑,然而在上下级人事关系中,不但不是矛盾现象,甚至被视为司空见惯的事。因此,坂本在凌晨三点被中桥叫去,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中桥早就有言在先了。

原来坂本回自己房间就作了中桥随叫随到的待令准备。他想,反正马上就要开审定会议了,克服几天也就过去了。他只脱去上衣就躺到床上。由于这些天过于疲倦,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这些天使坂本突出地感到他和中桥不只是一般职员的上下级关系,更鲜明地感到这是“军队”的上下级关系。

坂本接到电话,披上上衣就走出了卧室。深夜的走廊宛如海底般的寂静。

这是一个T字形的建筑,坂本住的房间在竖楼的末端。中桥住的房间在三楼。电梯在竖楼的中间。因为T字形的横楼短,竖楼较长,所以电梯被安在竖楼中间。这是最近在东京市中心建成的一幢高层大廈,一层就有近百个房间。

坂本因为住在竖楼尽头的房间,所以到电梯要走一段较长的走廊。

2

坂本从房间出来刚走几步,看见走廊头上有个人影。也就是横楼和竖楼相连的地方,好象有个男人站在那里。他想:这么晚,是不是想往女人屋里钻?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住在光棍房,还有点羡慕哩!

坂本戴上了眼镜向前走去,离人影越来越近。他看清了这是一个穿黑西服的大高个男人,但由于走廊光较暗没有看清脸型。那人正在横楼走廊面向左站着。

这个人在干什么呢?坂本惊奇地想:假如他是从竖楼某个房间出来走向横楼,应该背冲着我,可是我现在看到的是他的侧脸,这是怎么回事?这也可能是从竖楼刚往横楼拐吧。他要进横楼哪个房间吗?可他又没动,象站在那里看着什么。是不是现在要外出,正等着谁呢?为啥不到电梯门口等呢?能在夜里三点钟外出吗?坂本一边向那个人走去,一边想着。突然他听到象是一声枪响,象从什么东西里边放出来的,枪声很闷。

坂本看到那人应声倒地,好象被冷枪打中?刚要逃跑就踉踉跄跄地倒向前方。从倒的方向看,似乎从走廊右侧向他后背开的枪。

“不好!”坂本没等喊出声,抬腿就跑上前去。

3

坂本跑到跟前,那人好象已经咽了气,看来是击中了背部,西服的后背满是紫黑的血。

坂本本能地瞧了瞧走廊的右侧,他想做案的人也许在那边。因为受害者倒向左方,子弹理应是由右边打来的。

但是,他没有看见人影。一个人被杀了,可是没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每个房间简直就象牢牢合上了的贝壳,关得严严实实。难道是夜深都睡熟了吗?坂本从来也没象现在这样,感到这些房客十分冷酷。

这枪声虽然象用消音器什么的弄小了,但也划破了旅馆深夜的寂静。坂本觉得即使夜阑人静,至少也应该有一两个人听到啊。

这时从走廊右侧头上急匆匆走来了守卫。各个走廊堵头都被卡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守卫用手电照着坂本,下气不接上气地说。

守卫好象听到枪声就立即跑来的。他看到尸体和呆若木鸡似地停立在那里的坂本,与其说是吃惊莫如说是更加怀疑起坂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