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聚会(第2/5页)

“每天晚上都聚在这儿念叨二位哩。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美川先生和乘松先生来了。”

藏方老人的话音来落,几个人影就闪进了休息室。

“哎呀,久违啦。”

“这下子就都齐了。”

于是和几位新加进来的人畅叙离衷。美川光弘有二十五、六岁。是个肤色微黑的美男子。他的女伴年年都换。据说他是东京都内一爿老字号旅馆老板的儿子,但厌恶家业,志愿当演员,起初默默无闻,打去年秋天起,一家大电视台安排他在连续剧里当副角,这才好象多少交了点好运。

兴许是这个缘故,他今年带来的女伴虽然没有江梨子标致,倒还文雅,略有几分姿色。

乘松幸夫则是一家大规模的电器公司的中坚干部,每年都和妻儿一道在这家旅馆度暑假。他有四十岁左右,表情精悍,那身子骨儿就象是年轻时经过体育锻炼的。他对上小学的儿子百般溺爱,总是说:平素间忙于工作,父子之间缺乏接触,要一下子弥补过来。

换上粉红色便服①的江梨子跟在美川和乘松后面来了,与大家坐在一起。

①原文作muu muu,夏威夷土话,系土著妇女家常穿的一种没有腰身的宽大连衣裙。

每年夏季都过了一半之后,他们就在箱根这家旅馆碰头,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固定的小组成员似的。

相互之间并不刨根问底,仅只在夏天的度假旅馆里交往,既没有工作联系,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彼此的身世,也只是从片言只语中略知一二,详细情况不得而知。正因为如此,交际起来就挺轻松。挣脱掉日常生活的枷锁,不用负任何责任地应酬着,一道消磨夏季短暂的假期。避暑地的人际关系有一种只限于当时的快乐。

尽管是只限于当时,经过几年之后,就对今年参加的成员期待起来。一旦所有的成员来齐了,全都如愿以偿,就会格外高兴。

他们重新干杯,庆幸着今年也一个不落地都来了。

乘松说:

“浴话说:讲明年的事,把鬼都会招笑。美川先生恐怕明年会有困难吧,因为都快红得发紫了嘛。”

“不,我会排除万难而来。好不容易和大家都搞熟了。”

美川挨个儿把人们的脸扫视了一遍。也许是重金多心,他总觉得美川脉脉含情地将目光在藏方江梨子脸上停留了好半晌。

“重金先生也有困难吧。最近常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你的大名。”

江梨子好象要避开美川那粘糊糊的视线似的,将活题转到重金身上。

“我还早着哪。如今照相机越造越精密,所以干这一行的就不容易显出本事来啦。”

重金自谦道。正如江梨子所说,重金作为专业摄影师,最近好容易开始受到瞩目。他毕业于摄影大学后,给一位名摄影师当过弟子。那位名家有不少弟子,准备工作一概叫弟子做,自己只按按快门,过不多久,他就厌烦了,辞了工,但从此就找不到活儿干了。

他向周刊和杂志社央求,将每逢夏季就偷偷拍摄的人们谈情说爱的场面,以及悄悄拍的名人私生活的照片卖给他们,好歹糊口。

当北陆①地方的一座原子能发电厂由于放射能泄露而发生问题时,他冒着沾染放射性物质的危险,到出事地点去取材,从而崭露头角。这是经过一场肉搏战而斩来的,简直是真实得鲜血淋漓的影像,给予世人新鲜的震动,因为他们对那些特地布置好了再拍的照片已感到腻烦了。

①北陆道的简称。指福井、石川,富山、新泻四县,面临日本海,冬季多雪。

打那以后,他就喜欢拍那些注定会从街上消失的东西了。把即将拆毁的大厦、烟囱,填埋前的池子,洞穴或隧道,快要撤掉的废线等拍摄下来,留下了它们往日的形象。

他也曾沿着生锈的破铁梯,爬到那座经过风吹雨打、似乎快要坍塌了的废工厂的高得出奇的烟囱顶上,把为了开发事业而即将夷为平地的街道的全景拍摄下来;看上去,它倒象是注水之前的拦河坝底。这幅照片受到高度评价。有人管他叫作。烟囱摄影师”。

一出名,工作也多起来了,仅只度几天的假,都不容易抽出身来。

“可你爬到烟囱顶上拍的那张照片很了不起呀。”

江梨子恐怕看过那张照片。

“你看了吗?”

重金的腮帮子自然而然地松弛了。美由纪斜睨着他。

“假若对烟囱没有感情,是拍不出那样的照片的。”

“当然喽。俗语说,一拍人魂。我呢,是要做到一拍入神。我不晓得技术达没达到入神的地步,我的意思只是说,已进入如此忘我的境地了。”

“下次给我拍照,也肯入神吗?”

江梨子象引诱他似地说罢,嗬嗬嗬地笑了。

藏方委婉地插进一句;

“喂,喂,可别太使重金先生为难呀。”

江梨子建议道:

“重金先生这么一位名摄影家既然来了,咱们明天就到芦湖一带去留个影好不好?”

藏方制止道:

“喂,喂。”

江梨子嗲声嗲气地向藏方撒娇道:

“那有什么关系呢。咱们每年都在这里碰头,可连张纪念照片都没拍过。既想游览芦湖,又想乘乘空中吊车①。喏,爸爸,行吗?”

①原文作gondo1a,原为意大利威尼斯的平底狭长的游览船。这里指的是沿着钢丝索道驰行的空中吊车。

“各位都是特地在旅馆里舒舒服服歇着哪,你怎好这么说。”

藏方用困惑的声调说。这位老翁被称作东京的大厦王,但在年轻的妻子面前,看来是软弱的。

“好呀。光呆在旅馆里也怪闷的,我奉陪。”

美川急忙表示赞成,于是乘松父子脸上也泛出起劲的神情。

“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

美由纪和乘松的儿子异口同声地说。这么一来,大家一致决定,明天去游芦湖。

3

大家分乘藏方吩咐旅馆包租的两辆汽车,驰到早云山,从那里换空中吊车,摇摇晃晃地前往芦湖湖尾的桃源台。每辆乘十人,隔一分钟出发一辆,沿着钢丝索道慢慢滑翔。藏方单独乘包租汽车,先驰向集合地点驹岳的登山口。最近因心脏机能衰弱,他好象倍加小心,不要累过了头。

空中吊车驰到大涌谷上空后,和谷底之间的距离就到了极限。箱根火山的喷火口裸露着发红的山肌,从最深处距地面一百三十米的谷底,冒出白色喷烟。凄惨荒凉的景象在空中吊车底下铺展开来,浓郁的硫黄气味就好象一直会飘到吊车里似的。冷气从脚底下往上冒。

“要是从这儿掉下去,可就成了一摊肉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