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供花(第2/5页)

乘松的声调变得抑郁了。

“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很对不起。我再问你一件事:藏方太太认识令郎吧?”

“当然认识喽,每年夏天都见面嘛。不但在旅馆里,还一道周游过箱根呢。藏方夫人很疼幸一,我儿子也爱接近夫人。”

打完电话后,一种揣想在永川心里胶胀开来,迅疾地形成不祥的轮廓。

三桥那辆私人小轿车急驰在夜晚的路上。深夜里,东京这条后街上,车手和人均已绝迹。车子加足的马力,就好象要把因白天车辆堵塞心里憋的那股子气一下子发泄出来似的。这时,一个黑影蓦地蹿到车前。

加害者端详了被害者的脸,感到愕然。那是加害者的熟人。但是倘若报告了,同乘这辆闯祸的车子的二人的关系,就会被追究。而两个人的关系是必须严加保密的。

二人商量后,与被害者没有任何关系的三桥便去做了替身。如果那个女人自首了,就不但会被处以轧死人后逃跑的罪,还会严重地损害她作为大财阀的继承人的信用。

丈夫的丧期刚满,竟然就和年轻情人同乘一辆车,轧死了孩子,那简直是不可救药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所继承的大宗遗产。

相反地,三桥几乎没有可丧失的。事主方面也有责任,他又是初犯,恐怕不至于判以实刑。会不会是女人答应将他的前途包下来,而由他做替身去自首的呢?

三桥却突然死掉了。她很自然地会认为负责训练他的教练是借这个名义把他杀害的凶手。她觉得三桥是做了她的替罪羊而遇害的。

但她不能公然为他上坟。所以就在他倒下去的地点供了花。

永川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推测是对的了。但是没有任何凭据来证实它。要是直接问藏方江梨子的话,只要她说供花另有用意,你就没辙了。再问她究竟是何用意,恐怕她会断然拒绝说:无须回答。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这两个人的关系的依据。

供在湖畔路旁之花,与三桥倒下去的地点凑巧挨得近而已。但此事不能成为将二者联系起来的证据。

说不定藏方江梨子还为供花准备好了另外的口实呢。

永川在事件与有关人物背后凭着揣想描绘出一幅意想不到的构图,但是它终究不过是他的“想象图”而已。

2

大上从三桥新一的女同窗那里打听出了洋点心铺的字号,立即就到成城的那家做洋点心的店铺“阿维浓”去了。这是一爿有名的糖果点心铺,总店在成城,在东京都内著名的百货店也设有小卖店。

大上把他从三桥家借来的三桥新一的相片拿给店员看,问他们记不记得他。每个店员都摇头。

店员看到大上露出不死心的神色,便以感到几分吃惊的口吻说:

“我们店每天顾客盈门,问什么记不记得前年六月左右来过的客人,这可太叫我们为难啦。”

大上也明知会叫他们为难而问的。

大上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从那位同窗嘴里听到的香水上,问道:

“这个人也许陪伴过一位漂亮的阔太太。那个女子擦的香水只在美国才有得卖的,叫什么罗曼尼西斯。”

岂料店员却对大上的话做出了反应:

“您刚刚说是罗曼尼西斯香水吗?”

“是的。据说在日本几乎还没有人用呢。”

“要是这种香水的话,藏方夫人用的就是。”

“藏方夫人?”

“是我们的主顾,公馆就在附近。那位太太喜欢我们店的点心,常常买。”

“除了藏方夫人,你们的主顾当中还有用罗曼尼西斯香水的吗?”

“这个地区有许多趣味高雅的人,也许另外还有用同样的香水的人,但是依我看,我们的主顾当中只有藏方夫人一个人用。”

“请你告诉我这位藏方夫人的地址。”

他终于弄到了一个女子的姓名。她可不同凡响。藏方江梨子——这个女人是东京的大厦王藏方隆一郎的后妻,结婚没几年便继承了其巨额遗产。

难道她是三桥新一的隐蔽的情妇吗?倘若藏方江梨子是三桥的情妇的话,那么此案的杂乱无章的要素就会有系统了。

假若是藏方江梨子的话,倒值得包庇一下。三桥究竟是出于爱情面包庇的还是色欲熏心而做了替身,虽不得而知,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她无疑曾许诺给他一大宗“替身费”。

大上随即走向藏方的宅第。

车站前的大街上热热闹闹地排列着风格别致的茶馆和餐厅,洋点心铺什么的,离开繁华街后,行人就显然少了,重重叠叠,郁郁葱葱的两排法国梧桐,构成凉爽的绿色隧道,凉风习习,在骄阳下走路出的一身汗也消退了。

两侧的一座座宅子分别被肃穆的石头矮墙圈起,栽植着丝柏,黄杨,满天星,丁香和蔷薇,镶成了美丽的边儿。正房在宽敞的庭园尽里边,被树木遮掩着,有的让人觉得住着很舒适,有的外表是那么威严堂皇,似在夸耀房主的财富。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用金钱买来的花香。

时而从里面的主房叮叮咚咚传来困倦般的钢琴声。这里连狗都摆架子,轻易不吠一声。

偶尔驰过一辆进口小轿车,里面端端正正地坐着马耳他狗或长鬈毛狗。

不论朝哪一边看,这条街上豪华的宅子比比皆是。昭和三十年代,当日本电影界处于全盛期时,明星们竞相在此盖房。能否在成城居住,标志着明星身份的高低。

但是关于东京的“打出小槌①町”,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件实际发生过的事呢:直到明治末期为止,只要有土地就得纳税,反倒吃了亏,所以请多摩川对岸的庄稼人喝酒,把土地送给了他们。

①打出小槌是日本童话中一敲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的万宝槌,这里用作虚构的地名,以比喻居民阔得象童话世界里的人。

从车站沿着成城街往北走一会儿,稍微拐进去一点就是藏方宅第的宅地了。本地的大宅子多得可以列队游行了,它却鹤立鸡群。这是一幢白垩洋楼,与其说是宅子,其风格毋宁象是府邸了。

这座宅第是如此豪华,不啻是凭着金钱的力量任意地占有“打出小槌町”的土地,盖起了自己的城堡。它赤裸裸地显示出财富和成功,并激起了与这些无缘的人们的敌意。

外面是一堵石墙。没有门柱,关得严严实实的铁门上的花纹是特地模仿墙上的纹路而制的。门上爬满了常春藤,从缝隙间可以瞥见通到主楼门厅的辽阔的前院。主楼和铁门之间有相当大的距离,呈现出一派深邃庄严的景象。

大概是为了炫耀这一点,才把铁门设计得能够看到里面。宅园太宽敞了,室内的动静传不到外面来。要是这是个家的话,多少有点噪音,外面也听不见。在东京的超高级住宅地拥有连噪音都能够自行处理的广袤宅园,其财力该是多么雄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