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空 睦月 岁末之火(第4/4页)

翌日除夕夜早上,阿丰依照约定在后院生火,祭拜阿胜母亲的头发。阿丰教阿胜合起小小的手掌,并教她念经。藤兵卫也走调地一起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之后,他的表情一整天都很严肃。

光烧注连绳的话,还是不太放心,因此又添上柴薪,这样火势应该够大了。烧完后的灰烬,全部集中起来,仔细埋在后院一角,并在上面搁置圆石作记号。阿丰知道,这个角落每逢春天便会稀稀落落开出可爱的黄花。当阿丰向阿胜说,所以啊,你虽然人在这里,你阿妈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时,阿胜终于露出了笑容。

唯有—件事很奇怪。

明明这样处理了,不知为何,阿丰总会闻到一股烟熏味,那味道始终留在她的鼻子里不散。而且觉得头发也有烧焦味,即使洗过澡,换了衣服,仍摆脱不了那个味道。

简直就像被烟裹住了一样。可是,问其他人,对方总是说,什么都没闻到啊,阿丰大娘。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阿丰暗忖,或许是被小火灾惊吓过度了吧。

阿丰决定不放在心上,度过忙碌的一天。然而,就在忙完迎接新年的准备,除夕夜钟声即将响起之时,阿丰看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东西。

事情发生在除夕的菜肴都准备妥当,阿丰在厨房洗涤时。那烟昧依旧留在她的鼻子里。会不会是灶里有东西在焖煮?阿丰想确认,一回头——看到了一直跟在阿丰身边、像雏鸟那般孱弱、只听从阿丰吩咐做事的阿胜身边像是飘散着薄烟。

阿丰呆立原地,在厨房微弱的灯火下,目不转睛地追着那薄烟。

那烟随着阿胜擦拭盘子、整理四方形膳盘的动作轻轻地飘荡,宛如裹着阿胜在帮助她。

隐约难辨的那阵薄烟,在阿丰的注视下,虽然只是瞬间,却清晰地呈现出娇小女人的身形。

这回真的不能对藤兵卫说。阿丰左思右想,犹豫不决,抱头苦思,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于深夜单独来到后院。

后院地上有火痕,以及埋着灰烬那地面上的小圆石。阿丰调整呼吸。

“那个,阿胜的阿妈。”

阿丰对着黑夜说道。她的呼气冻成了白烟。

“你是有牵挂吧?不过,阿胜的事,你可以放心。”

阿丰察觉自己的双脚使劲地踩在地面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身体。难道自己在害怕?

“我会好好照顾那孩子,全包在我身上。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那孩子。”

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传达给对方。老实说,阿丰怎么会有这种突发奇想!这根本不像平常的她。为什么会认为阿胜母亲的灵魂还留在世上呢?

然而,阿丰还是继续往下说。

“直到那孩子可以独立自主、能够养活自己为止,我会负责照顾她。”

风在耳边低泣。是的,低泣的是风。

有小孩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阿丰暗忖。无时无刻不把孩子放在心上,孩子是—种教人既担忧又甜蜜的存在。

是不是像自己在深爱的伊丹屋的日子那般?自己在这儿才有生存的意义,若是离开伊丹屋,—定会非常难受。难道是类似这种感受?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心无旁鹜地一直活到现在,最后终究没有孩子的阿丰,在心里继续想着。自己能不能理解阿胜母亲的心情呢?

“我可以跟你约定,真的。”

对着黑夜再三反复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不知阿丰的话是否传到了,风,没有任何回应。可是,如此伫立了—会儿,直至脚趾和指尖都冻僵了,直至听到远处天边传来第—声除夕夜钟响,阿丰突然回过神时,才察觉留在自己鼻尖和身体四周的那股烧焦味消失了。

迈进新的—年了。阿丰缓步离开后院。

注一:一六五七年。

注二:幕府第五代将军掌权时代。

注三:幕府令所有木材批发商将木材聚集在木场,木材都搁置水中,木筏师用前端有铁钩的长竿钩木材,再于水上用双脚滚动木材的方式搬运。

注四:兵库县神户、芦屋、西宫三市的合称,是日本最大的酿酒产业地带。

注五:以革绳编制的驱邪结绳。

注六:幕府直辖地的地方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