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羽 水无月 盂兰之子(第2/5页)

发现走失的小孩,通常先带到该地的办事处,在找到小孩的双亲,或双亲来找之前,由轮值的町干部负责照顾。可是,由于走失的小孩太多,也有一直无法回到双亲身边而在町干部的保护下长大的,这种例子也很常见。

但是这对町干部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小孩走失了,不管是对小孩的双亲,或是发现小孩、保护小孩的这方来说,都不是轻松事。

大约四十年前,深受当地地主们信赖的父亲过世后,市兵卫继父亲之后成为管理人。市兵卫的工作态度比父亲更严谨,虽然有时房客或租地人对他敬而远之,但是他的人缘非常好。他也有过几次照顾走失小孩的经验。所幸,这些走失的小孩最后都顺利地回到父母身边,而且是市丘卫认真寻找的结果。

市兵卫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生了两个小孩。前几年老伴儿过世后,最近他总算习惯了独居生活的寂寞,不过,也还没到了无生气,甚至无法想象与孩子生离的双亲悲痛的地步。他跟阿艳一起前往马喰町,一路上总是想着早点把长次送回家,好让他父母安心。

可是,找到马喰町右兵卫大杂院时,结果竟出人意表。

“没有……这话怎么说?”

马喰町房东右兵卫比市兵卫小十岁左右,在面对大街的地方开了一家零食铺,铺子大概是交由妻子负责。市兵卫和阿艳两个人坐在铺子里边狭窄的榻榻米房与他谈话。

“怎么说都一样。我只能这样说啊。”

右兵卫的气色很好,此刻他皱着脸,轮流望着市兵卫、阿艳、长次三个人,手上则是拿着市兵卫递给他的走失牌。他拿着走失牌的手显得很不稳,像是年轻女子被逼着握住蛇似的。

“我们是按照走失牌上面所写的,才带长次过来。这孩子昨天刚走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父母的怎么可能就丢下孩子不顾?”

市兵卫边说边望着右兵卫那有如见鬼一般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

再说,这股不安,是有前兆的。

到这里之前,长次刚从午睡中醒来,不知是不是阿艳抱在怀里的关系,他看到市兵卫并没有哭,听到市兵卫说要带你回阿爸、阿妈身边时,尽管只是个孩子却也安心地笑着。

根据市兵卫的经啦,即使不过是两岁的小孩,即使说不出父母的名字和住在那里,但是只要回到住家附近,应该都会有感觉才对。再不然,离住家半条街时,也会遇到帮忙寻找小孩的左邻右舍。

“哎呀,是长长,长长回来了!”应该像这样才对。

可是,长次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进入马喰町,来到右兵卫大杂院跗近,长次并没有露出那种“啊,是我家”的表情,而且也不见邻居飞奔出来。

难道那块走失牌上写的是假的?和右兵卫面对面坐下的那个瞬间,市兵卫就这么担心了。

(是假装走失的弃儿……)

他也曾这样想。

可是,即使是这样,右兵卫的神情也太奇怪了。与其说他是困惑不堪,倒不如说他似乎是非常恐惧要来得恰当些。

市兵卫向同样感到莫名其妙的阿艳使了个眼色。阿艳也是聪明的女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长长,我买东西给你吃。给这孩子,嗯,就用竹签插块蒟蒻好了。”

阿艳说完,接过右兵卫零食铺小下女手中的蒟蒻串,让长次拿着蒟蒻走到街上。

当房里只剩两个人时,右兵卫果然马上开口说:“唉,对不起。刚刚实在太惊讶了。”

“好像有什么问题,是吧?”

右兵卫抹去额上的汗珠,似乎不是晚夏气温和炖锅的热气令他额头冒着太汗。

“我掌管的大杂院的确住过松吉和阿妙这对夫妻,没错,孩子也叫长次。”

“住过?”

“是的。那是三年前的事。”

“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右兵卫压低声音说道:“阴间。”然后再度擦着汗说,“三年前,正是这个时期,发生大火。那一带全烧光……松吉也烧死了。阿妙和长次,从此下落不明。”

市兵卫听得目瞪口呆,之后,他想起方才探看右兵卫的大杂院时,虽是盖在日照不好的阴湿地方,不过那的确是栋新盖的建筑。

“因为火灾……”

松吉被烧死,而母子下落不明。

确实有为了逃出火灾,随着人群逃窜而跌进河里,或在离住处有段距离的地方丧命。因而下落不明的例子。

“是的。”右兵卫点头说道,“所以我看到那块走失牌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可是,被烧死的只有父亲松吉—个人吧?母亲和长次——”

有可能侥幸活了下来。

右兵卫举起手来,打断市兵卫的话,他摇着头说:“你说的确实有可能。那孩子,若是我认识的长次,就有这个可能,可是那孩子不是松吉和阿妙的孩子长次。长相完全不同。再说,发生火灾当时,长次的年纪刚好和今天的那个孩子差不多。三年后还是这个年纪,那不是很怪吗?”

市兵卫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那孩子说自己叫长长。”

“那是凑巧小名一样吧。这名字又不罕见。”右兵卫手贴在脖子上。轻轻点着头说,“可是,虽说是凑巧,却也有点可怕。所以,实在很对不起,总之,我只是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右兵卫瞄了一眼弯腰看着炖锅的小下女,声音压得更低地说:“再说,火灾之后,有阵子……对,大概半年左右吧,大家都说,深夜或早上,路上没人的时候,松吉夫妇住的那附近有女人的哭声。大杂院的人都很害怕,没人去确认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大家都说那是阿妙的鬼魂,大家都很同情她。”

市兵卫感到胃部—阵翻搅。

“现在也会听到那哭声吗?”

“不,已经不会了。好像没有再听到了。只是,现在是盂兰盆节,有人说,也许会有所留恋地回来。”

右兵卫像是起了鸡皮疙瘩,摩擦着手臂。

“是的……现在正是盂兰盆节。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人带着脖子上挂了松吉和阿妙、长次名字的走失牌的孩子来……”

原来如此,难怪右兵卫会觉得可怕。市兵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轻地点头。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暂时让那孩子住我那儿。右兵卫先生要是想起什么线索,麻烦通知我—下。”

“好的,—定。”

右兵卫嘴巴上答应了,表情却依旧显得僵硬。

“火灾的起火点是哪里?”

听市兵卫这么问,右兵卫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不清楚。听说也有可能是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