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白藤花 二(第2/2页)

「是码头和河边出了人命的日子吧,依您看,以前那两桩,也是代书先生干的吗?」

我几乎哑然,无名火冒上来。

「你是怎么搞的,听口气,好像非要把代书先生当成凶手不可了?你不是请人家免费帮你写过东西吗?哎哎,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女人。老公死的时候也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掉,跟我,也是光为了钱吧?」

我看到阿缝的脸上掠过一抹忧悒,但我没管这些,朝她吼叫了一顿。

「也犯不着说得这么难听啊。」

阿缝稍停才说:

「可是,我总觉得那个人有点怪怪的。问他以前的事,老是似笑非笑的,叫人心头发毛。先生,您喜欢他,所以帮他说话,是不?」

她也老大不高兴了,这以后双方都不再开口了。

是的,正像阿缝说的,手法既然一样,那么这次和上两次,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前面两次,发生的日子很接近,而这次却隔了差不多二十天,这一点倒使人觉得蹊跷,可是不管如何,我不能相信那位代书先生会干下这么可怕的事。

那天,我有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感觉。

我担心警察还会再来问话,也想到干脆到警所那边跑一趟,问问搜查进展的情形,心里是这么着急着,人倒老是盯住隔壁那边,可是那扇玻璃门一直都被罩在云翳下,阒无声响。

无意间往巷子那边一看,太太们正聚在那儿压低嗓门谈着,不时有人把眼光投向代书的门口。可见蜚短流长,早已传开了。

我彷佛觉得自己也受到怀疑,越发地不安起来。

那以后,跟阿缝也不再交谈,是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了些,有点不应该,可是也不愿去向她道歉,躺在榻榻米上睡觉。傍晚时分,阿缝进来了。「先生……」

我仍在装睡。

「先生,是重要的话,请您起来好不好?」

「干嘛?」

「先生,您是相信代书先生清白的,是不是?」

「思。」

「那我也相信您就是了。我是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的乡巴佬,所以听了警察的话就信了。其实,我也糊里胡涂的。您既然相信代书先生,那我也该相信。」

「又怎么样?」

「我在想,如果警察再来,我就告诉他,昨天晚上八点时,我在隔壁看到代书先生。」

我霍地起身。

「昨晚您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吃饭。菜剩了一些,本来想送过去给代书先生。我是没去,但是我想可以说,八点钟的时候送过去了。这儿到神社,男人走也要二十分钟吧,这一来,人家就不会怀疑代书先生了。」

「你,你打算向警察撒谎,」

「可是,代书先生不是清白的吗?撒个小小的谎,神明不会责罚的。如果不去管,代书先生一定会被抓起来。刚刚也在鱼居所听到人家在说,警察那边已经认定代书先生脱不了千系。」

我这才想起中午前发怒时所说的话,比我料想中更伤了她的心。

无可怀疑,阿缝是为了向我证明她不是那种寡情的女人,才说了这些话。

然而,我倒也觉得,如果凭阿缝的一句话就可以救代书,那也不错。于是我和阿缝详细地商议了一番,这才赶到代书家去。

除了入门处有一方小空间之外,里面是只有两个房间的小屋子。

那位代书先生一如往常,背向门口,坐在近入门的房间里,在一个裸灯泡下,让长长的影子投下来,正在工作着。

察觉到我来到,便微微垂下头,从里头捧出茶盘,那样子和往常毫无两样。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有一点不知如何措词,不过倒也很容易地就说出来了。

「久平兄,你知不知道赤间神社里又出了人命?」

对方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阿缝说,一早就有警察过来问了她一些话,都是有关你的。」

「我这里也来过了,好像认为我涉嫌。说不定以后不能和你相见了。」

「但是,久平兄,你什么也没干的,不是吗?」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这才说是。

「那就不用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庙祝一口咬定是我。」

「出事的时候,你在家吧?」

「是的。可是没有见到谁。」

「就是这个啦,如果你老兄真的清白……」

我说出了阿缝的想法。

代书先生默默地听着,最后才低下头说:

「谢谢你们。」

我真不晓得如何判断他说谢的意思,就在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探出了脸。

是在坡上中段的一个叶井筒的妓女户当下女,名叫阿民,我也很熟的女孩子。

阿民向我低了低可爱的头,就对代书先生说:

「代书先生,又要拜托您啦,」

生意上门,我只好告辞了,不过给代书示了一个眼色,告诉他稍后再过来。

不,我没回去。我在巷子一角等阿民出来。

这是因为我想知道人们怎样地在传告昨天的事件。

大约过了十分钟,阿民多么宝贵似地在胸口抱着一封信出来了。

「是请代书先生帮你写的吗?」

「是。上个月给家里去了一封信,一直都没有回信,有点放心不下,所以再写一次。」

阿民要到车站前的信筒去投寄,我装着偶然碰上的样子并肩而走,若无其事地探了探她的口风。原来坡上人们好像已经把代书当成凶手了。

「可是,我想一定是那儿弄错了。那个人是个最好的好人,知道我穷,每次都不收我的钱。今天也说写的是和上次一样,所以免费。其实,上次他也没收的。」

我曾经听说,阿民是从九州岛的乡下,被卖到这条花街来的。

据说,她的老爸是个酒鬼,母亲死了不久,就把才十岁的阿民卖了。这样的阿民却一点也不抱怨,照样每个月都寄些钱回去。

想到她那未脱天真的脸,不久就会涂满脂粉,花蕾般的身子也成为男人的玩物,我禁不住怜悯起来,在她的手里塞了五角银币。就在这时——

「吓死人啦,」

阿民大斗一声,抱住了我的腰杆。

这时,我和她正走在河边的小径上,垂柳受风吹袅,活像女人的一头乱发。

是,是,就在这棵柳树下发生了第一桩凶杀案,阿民必是想起了那凶案的吧,

桥边的灯光照射过来,柳叶丛里彷佛藏着一个苍白的人影,使我也禁不住悚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