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第4/14页)

驾照上面登记的名字是路易·N·哈格。

我放好手电筒,走进杂货店。店铺一边陈列有各种酒水,蓝色制服的店员卖给我一品脱加拿大俱乐部威士忌,我从柜台上拿过酒,打开。柜台边上有十个位子,我却紧挨在没戴帽子的男人边上坐下。他从镜子里面开始打量我,一丝不苟。

我要了一杯2/3满的黑咖啡,再倒满裸麦威士忌[1]。我一口灌下,等上一分钟,让身子暖和起来。接着,我看向那个没戴帽子的男人。

他约摸二十八岁,上身略显瘦弱,红润的面色透着健康,眼神正直坦率,两手脏兮兮的,看上去不像赚大钱的。他穿了一件金属纽扣的灰色马裤呢夹克衫,身下的裤子并不成套。

我漫不经心地低声问道:“外面的车是你的?”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镜中,他抿紧了嘴巴,双眼似乎没法从我身上挪开。

“我哥的,”他过了一会儿说道。

我说:“介意来一杯吗?……你哥是我的老朋友。”

他缓缓点头,咽下口水,慢慢伸出手,终于够到了酒瓶,倒进自己的咖啡。他一干为净。接着,我看见他翻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往嘴里塞了一支,在用拇指指甲划了两次火柴失败后,他又在柜台上划起了火柴,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吸烟,可知道这么做没用。

我靠向他,平静地说:“不一定有麻烦。”

他说:“啊……什么事?”

店员悄悄挨过来。我又点了杯咖啡。等我拿到咖啡后,我一直盯着店员,直到他走开,背对着我们站在酒水橱窗前。我往第二杯咖啡里掺了酒,抿了一口。我看着店员的后背说道:“那辆车的主人没有兄弟。”

他身子绷紧了,转向我。“你以为这辆车是偷来的?”

“不是。”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说:“不是。我只想听个故事。”

“你是侦探?”

“啊哈——这不是勒索,如果你因此感到困扰的话。”

他猛地拔下烟,在空空的咖啡杯里搅动勺子。

“我会因此丢了工作,”他慢慢地说道,“但我需要一百美元。我是开出租的。”

“猜到了,”我说。

他一脸惊讶,转头盯着我看。

“再来一杯,我们接着说,”我提议,“偷车贼不会把车停在主干道上,然后无所事事地坐在杂货店里。”

店员从橱窗那边走回来,一边在我们周围转悠,一边手里忙着用抹布擦咖啡壶。静得沉闷。店员放下抹布,绕过隔断,走到店后去了,他开始吹起欢快的口哨。

我旁边的男人又倒了些威士忌并喝光了酒。冲着我狡黠地点点头。“听着——我接了单生意,让我等着。有个家伙和小妞开着别克停在我边上,那家伙给了我一百美元,他要了我的帽子,并且开着我的出租车进了城。我要在这里等上一小时,然后开着他的破车去汤大道上的卡里永旅馆。我的车也会停在那里。他给了我钱。”

“他怎么说的?”我问。

“他说他们去了赌场,走运赢了一些小钱。他们担心在路上遇到麻烦。他们觉得总会有些人暗中盯着赌局。”

我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手指撸平。“这故事于我而言无伤大雅,”我说。“我能看下你的证件吗?”

他递给了我。他叫汤姆·斯尼德,是绿顶出租车公司的司机。我塞住酒瓶,放进内侧口袋,往柜台上扔了五角钱。

店员又露脸了,为我找零,兴致盎然的他晃动起零钱。

“走吧,汤姆,”我当着店员的面说,“我们去拿车。我觉得你没必要继续等在这里。”

我们走出杂货店,别克车领着我远离拉斯奥林达斯零落的灯光,穿过一个个海滩小镇,海滩附近建起了小房子,而后面山坡上的房子则更大些。偶尔有窗户透出亮光。轮胎在湿滑的水泥路上发出声响,别克护栏杆上的琥珀色小灯每次转弯时都会把灯光射向我。

我们在西马尔隆转向内陆,一路颠簸开过运河城,最终到了圣安吉洛。我们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才开到汤大道5640号,也就是卡里永旅馆所在地。旅馆是一栋板岩屋顶、外形不规则的大楼,附带有地下车库,楼前空地上的喷泉会在夜晚打出绿光。

绿顶出租车No.469就停在黑漆漆的街对面。我看不出有人使用过的迹象。汤姆·斯尼德在司机隔间里发现了他的帽子,急吼吼地坐到驾驶座上。

“没我的事了?我能走了?”他因为如释重负拔高了嗓音。

我告诉他我没问题,并且给了他我的名片。当他转过街角时,已是凌晨一点十二分。我钻进别克,开下车库的斜坡,把车留给了一个有色人种的男孩,他正慢吞吞地给车子掸灰。我上楼来到大厅。

前台是个一脸禁欲的年轻男子,借着接线总机的灯光阅读一卷《加利福尼亚州上诉裁决》。他表示卢不在屋里,晚上十一点他来接班时就不在了。我明白已是三更半夜,但这次来访至关重要,听完我的三言两语解释之后,他拨通了卢房间内的电话,没有人接。

我走出旅馆,在我的马蒙里面坐了几分钟,抽了一根烟,再喝了点加拿大俱乐部威士忌。接着,我回到卡里永旅馆,把自己锁在电话亭里。我拨通了《电讯报》,要求转到本地新闻编辑室,我要找一个名叫冯·巴林的人。

等我自报家门后,他就朝我嚷嚷起来。“你还在到处逛啊?这可真是一段奇闻异事了。我以为曼尼·泰嫩的朋友已经把你打死了。”

我说:“或许吧,听我说,你认识一个叫卢·哈格的人吗?是个赌徒。他本来有个场子,一个月前被冲掉了。”

冯·巴林表示自己和卢没有私交,但知道有这么个人。

“你周围有谁知道他底细的?”

他想了会儿。“有个杰里·克罗斯的家伙,”他说,“夜生活专家啊。你想知道什么?”

“他会去哪里庆祝,”我说。接着,我告诉了他一部分的事情,点到为止。我没有提到自己被人偷袭,还有出租车那部分。“他没在旅馆露面,”我最后说道,“我必须从他那里得到点消息。”

“好吧,如果你是他的朋友——”

“我是他的朋友,不是他那伙人的朋友,”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冯·巴林正嚷嚷着叫人去接电话,接着他凑近电话,好声好气地对我说:“老实交待吧,伙计。老实交待。”

“好吧。但我是告诉你,不是给你的报纸供稿。我被人偷袭了,在卡纳勒的场子外面弄丢了手枪。卢和他的小妞碰见一辆出租车,和人家换了车。接着,他们就从眼皮底下消失了。我不太喜欢这样。卢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不会带着一口袋的钞票在城里乱转。就算他会这么做,那个女孩也不会允许的。她眼光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