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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种可能,”格雷森说,“做那类事,总能神不知鬼不觉。”他苦笑了一下。“我在工作中碰到过相关的蛛丝马迹。无担保的贷款,长期未偿清的账款。表面看来毫无价值的投资,可投下钱的人不像是会做这类无价值的投资的。明明早该注销的坏账却没有注销,生怕引来所得税税务人员的调查。噢是的,安排那类事很容易。”

我看看格雷森太太。她的手一刻没停。她都补好十来双袜子了。格雷森先生瘦骨嶙峋的大长腿准是很费袜子。

“塔列出什么事了?受诬陷了?”

“我认为这是肯定的。他妻子很伤心。她说他在酒吧里喝的酒被人下了药,同他喝酒的是个警察。她说当时警车就停在街对面,候着他,随时出发。他立马被逮捕了。到了监狱,对他的审问也是草草了事。”

“这也不能说明太多问题。都是他被捕后告诉他太太的。说出那类话是自然而然的事。”

“好吧,我很不愿把警察想得那么不正派,”格雷森说,“可这种事常发生,人人都知道。”

我说:“要是他们确实弄错了你们女儿的死因,便不想让塔列揭露真相。不少人可能因此丢饭碗。如果他们认为他其实是想敲竹杠,自然不会太在意怎么对待他。塔列现在在哪儿?总而言之,如果有确凿的证据,他要么已经掌握,要么有了线索,知道该寻找什么了。”

格雷森道:“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给判了六个月,但早过了刑期。”

“他妻子怎么样了?”

他看了一眼他妻子。她简略地说:“贝城威斯特莫尔街1618号二分之一栋。我和尤斯塔斯给她汇过一点钱。她过得不好。”

我在纸条上记下地址,靠上椅背,说:

“今天早上,有人在莱弗瑞的浴室里枪杀了他。”

格雷森太太粗胖的手在缝纫筐上静止了。格雷森呆坐着,手握烟斗停在张开的嘴巴前。他轻声清了清嗓子,仿佛死者就在眼前。他那管黑色的旧烟斗缓缓移回齿间,慢得无以复加。

“我们当然不敢说,”他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向空中吐了一小口白烟,接着说道,“阿尔默医生跟那个有什么干系。”

“我倾向于认为他有,”我说,“他无疑住得非常近便。警方觉得是我主顾的妻子杀了莱弗瑞。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不过先得找到她。可但凡阿尔默跟案子有牵连,那一准儿是你们女儿的死引起的。所以我才想方设法找相关的东西。”

格雷森说:“杀过一次人的人,干第二次的时候他的犹豫只有第一次的四分之一。”他说话的腔调好像对此深有研究。

我说:“好吧,也许是的。那你说他第一次的动机是什么呢?”

“弗洛伦斯性子太野,”他悲伤地说,“是个又野又倔的姑娘。铺张浪费,不断结交些神神秘秘的新朋友,话说太多、嗓门太大,总是装疯卖傻。这样一位妻子,很可能会给像阿尔默那样的人招来风险。但我不认为这是主要动机,你说呢,莱蒂?”

他朝妻子看看,她却不看他。她把一根编结针插进毛线团里,不言语。

格雷森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有理由确信他和诊所里的护士有染,而弗洛伦斯威胁他说要把他的丑事扬出去。这他肯定忍不了,对吧?有了一桩丑事,下一桩也就不远了。”

我说:“那他是怎么杀的人呢?”

“用吗啡,当然了。他总是备着的,总是在派用场。他是使用吗啡的行家。趁她受到药力,深度昏迷,他就把她抱进车库,启动汽车引擎。没有验尸,你知道。但就算验了尸,结论也不过是那天晚上她注射了毒品。”

我点点头,他满意地往后一靠,一只手掠过头顶,抚过面颊,缓缓落到瘦削的膝盖上。对这个问题,他好像也做过不少研究。

我看着他们。这对老夫妻静静坐在那儿,女儿离世的一年半来,头脑里始终浸染着仇恨的毒汁。要真是阿尔默枪杀了莱弗瑞,他们会很高兴。他们会很乐意。那会让他们从头暖到脚。

我略作停顿,说:“很多东西,是因为你们想相信,才会觉得是真的。她自杀的可能性总是存在的,他们想方设法遮掩,一方面是为了保住康狄的赌场,一方面是以免阿尔默不得不在听证会上面对质问。”

“胡扯,”格雷森厉声道,“人就是他杀的。趁我女儿在床上熟睡的时候。”

“那只是你的猜想。没准她长期服用麻醉药。没准她已经对药物形成抗性。那样一来,药效就不会持久。可能她半夜起来,照照镜子,却看见魔鬼伸手指着她。这种事情是有的。”

“我觉得你占用我们的时间够久了。”格雷森道。

我起身。我感谢了他俩,朝门口走了一码,说道:“塔列被捕后,你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见过一个名叫里奇的助理律师,”格雷森嘟哝道,“毫无收获。他说他的事务所没有介入的正当理由。不过大概一个月后,康狄的场子倒是关了。可能也算一个结果吧。”

“说不定是贝城警方扔的烟幕弹。如果你知道往哪儿去找,就会在别的地方找到康狄。一家一当都周全着呢。”

我重新动身走向门口,格雷森却从椅子上缓缓立了起来,拖着步子穿过房间,迈到我身后。他蜡黄的脸红了。

“不是有意冒犯,”他说,“我想我和莱蒂对待这件事的做法是不太妥当。”

“我觉得你俩都很有耐心,”我说,“还有哪个局内人的名字我们没提到吗?”

他摇摇脑袋,回头看他妻子。她的手一动不动捏着一只搁在托架上缝补的袜子。她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她的姿势是在听,对象却不是我们。

我说:“根据我听到的事情经过,那天晚上是阿尔默诊所的护士帮阿尔默太太上床的。会不会就是很可能跟阿尔默医生有染的那个护士?”

格雷森太太突然插话道:“等一下。我们从没见过那个女孩。但她的名字很美。给我一分钟。”

我们等了她一分钟。“米尔德里德什么的。”说到这里她“喀嚓”一咬牙。

我深吸一口气。“格雷森太太,是不是米尔德里德·哈维兰?”

她粲然一笑,点点头。“没错,就是米尔德里德·哈维兰。你不记得了吗,尤斯塔斯?”

他不记得。他看着我俩,活像匹走错了家门的马。他打开房门,说:“有什么关系吗?”

“你说塔列是个小个子,”我继续见缝插针,“他不会——比如说——气势汹汹地跟人争吵打架吧?”

“噢,不可能,”格雷森太太道,“塔列先生身材不高,中等年纪,头发是棕色,说话很斯文。他脸上心事重重的。我是说,看起来总是在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