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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晚就不在这儿了?”罗伯特问。

“没必要了,为什么还要在这儿?”

“不知道。我不太赞成就这样离开让房子无人看守。”

“警察会像往常一样定时巡逻的。不管怎样,自从那晚有人把我们窗户玻璃砸碎之后,就没有人再尝试做什么破坏行动了。就今天一晚,明天我们就回来了。”

“我知道。但还是觉得不妥。斯坦利就不能再多待一晚?等案子结束了再走。”

“如果他们还想破坏我们的窗户。”夏普老太太说,“我想他们也不会因为斯坦利在这儿而打消念头。”

“是的,你说得对。不过,我会提醒哈勒姆,告诉他今晚房子没有人在。”罗伯特说,然后转身离开。

玛丽恩在最后把门锁上,然后他们走向大门,罗伯特的车在那里停着。到了门口,玛丽恩停下来回头看着那所房子。“真是个丑陋的老房子。”她说,“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它一年四季看起来都一个样儿。就是仲夏的时候,草坪有点儿焦黄,看起来没有生气,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变化了。大部分的房子一年中都有个‘最佳’时间,像杜鹃花开,草本植物藩篱盛绿,五叶爬山虎蔓生,或是杏仁花怒放等其他景观。但法兰柴思始终都是一个样子,它没有任何外在的装饰。你在嘲笑什么,妈妈?”

“我在想,那破房子摆了几盆黄色的桂竹香,看起来真俗气。”

他们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嘲笑着那座冷峻的脏灰色房子,以及它那浮夸的不协调的装饰。就那样嘲笑着,然后掩门而去。

然而罗伯特并没有忘记,在诺顿的羽毛酒店同凯文吃晚餐之前,他就打电话到米尔福德镇的警察局,提醒他们夏普家的房子今晚没有人在。

“没问题,布莱尔先生。”接电话的警官说,“我会让值班的巡警打开大门进去巡逻的。是的,我们仍留着一把钥匙。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罗伯特不知道这会有多大用处,反正当时他也想不出其他任何办法了。夏普老太太说过,如果有人打定主意要去砸碎窗户,那也是阻止不了的。他认为是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于是放松心情,同凯文以及他的律师朋友们一起用餐。

晚餐上关于法律问题的讨论非常顺利,那时天色已晚,罗伯特回到黑色镶嵌装饰的酒店房间休息。因这种房间装潢而声名远扬的羽毛酒店——是美国游客到英国的必去地方之一——它不仅闻名遐迩,而且还有现代化的装潢。水管藏在橡木墙后面,电缆穿过天花板的横梁,电话线也隐没在橡木地板间。自1480年起,羽毛酒店一直都为游客提供舒适的入住环境,而且看来仍会继续下去。

罗伯特一沾枕头便睡着了,床头的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叫醒。

“喂?”他仍然半睡半醒地接起电话,接着便瞬间清醒过来。

是斯坦利,问他能否回米尔福德,法兰柴思着火了。

“情况很糟吗?”

“反正不太乐观,但他们认为能救得了。”

“我会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他以冲刺般的速度赶了二十英里的路程,若是一个月前的罗伯特·布莱尔,他会认为能达到那样的速度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如今对自己取得如此惊人的速度,也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他从位于米尔福德商业街尽头的自己家门口疾驰而过,继续向城外开去,他看到地平线上有个闪着火光的圆球,像是一轮满月冉冉升起。但是月亮早就挂在了空中,是那种在暗淡夏夜里洒下银光的新月。法兰柴思燃烧的火焰在阵阵令人作呕的狂风中颤动着,记忆中的恐怖战栗突然袭上心头。

至少,那房子里没有一个人。他很想知道是否曾有人及时赶去抢救房子里有价值的东西。是否有人能够分辨出哪些东西有价值哪些没有价值。

大门是敞开的,而庭院——在火焰中格外明亮——挤满了消防队的救援人员和救火设备。他首先看到的,是原本在起居室的珠饰椅子,在草坪上显得很是突兀,忽然一阵歇斯底里涌上心头,好歹有人把它救了出来。

几乎无法辨认出模样的斯坦利抓住他的袖子,说:“你终于来了。不管怎样,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汗水顺着他熏黑的脸庞淌下来,留下清晰的线条,让那张年轻的脸看上去满是皱纹,显得苍老凝重。“救援的水不够。我们已经抢救出了不少东西,都是起居室里她们日常用的东西。如果非要做出选择的话,我想那是她们想要的。而且我们还把楼上的一些东西抛了出来,但是那些笨重的东西都被烧掉了。”

床垫、床单和枕套等堆叠在消防人员踩不到的草地上,还有些家具也散放在周围,像是已经被安顿到了那里,显得怪异而茫然。

“我们把家具搬远些吧。”斯坦利说,“在这儿放着不安全。一些飞散的零星小火可能会落到上面,那些浑蛋也可能会站到上面去。”那些浑蛋指的是消防队的人员,而他们正在现场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

在这样一个惊人的火灾现场,罗伯特发现自己平淡无奇地搬运着家具,哀伤地辨认出之前在那所房子里看到的物件。夏普老太太曾经认为格兰特探长太重而不能坐的那把椅子,她们曾经招待凯文吃午餐的那张樱桃木桌;就在几小时前夏普老太太随手把旅行包丢在上面的那张玄关桌。火焰的咆哮和爆裂声,消防人员的叫喊声,月光、车灯以及晃动的火焰混杂一起形成的怪异红光,还有胡乱毗连却又毫无关系的一堆家具,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感到浑浑噩噩的朦胧,像是刚从麻醉药中醒来的感觉。

接着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二楼楼板塌陷下来。新起的火苗照亮周围的脸庞,他看到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当时他知道斯坦利也看到了他们。接着便看到斯坦利将拳头挥向站得较远的那个人的下巴,即使在火焰的爆裂声中,也能听到啪的一声,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便消失在了被蹂躏的黑暗的草地中。

罗伯特自离开学校放弃拳击之后就再也没打过人,而现在也无意去打任何人。但他的左臂好像是在自动做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接着另外那张挑衅的嘴脸也倒在了黑暗中。

“干净利索。”斯坦利评论道,吸吮着他破损的关节。然后,“你看!”他说。

只见整个屋顶皱缩到一起,就像小孩将哭时五官扭曲的脸庞,又像一张烧熔的照片底片。那个恶名远扬的小圆窗,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然后缓缓向里面沉陷。一股火舌突地蹿起,又落下。接着整个屋顶坍塌成火焰沸腾的一片混乱,穿过两层楼板掉落下来,与房子内部其余的东西一起陷入一片腾红之中。人们都退离出那片熔炉般炙热的火海。终于,火势失去了控制,胜利般咆哮着蹿向夏天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