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剖析案情

行凶动机

第二天,在大森山的松月旅馆内,警察局长、检察官和村井刑警三个人围在金田一耕助的两边,风间俊六则坐在主人位上,他的不知是第几号夫人,总之是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也同座。

金田一耕助本来应该到警察局向警方说明整个案情经过,但因为昨天经历了恐怖的生死关头,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般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坐车到别的地方去。风间很担心他的健康,所以才特别请警方过来了解案情。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过来这里。”

金田一耕助难为情地抓着头。他的脸色很难看,似乎一点精神都没有。

局长很同情地说道:

“不论是谁,处在那种生死交关的当头,都会这样的。唉!当时实在很危险!”

“是啊!那时候我们也很紧张呢!”

检察官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时的状况。

“如果风间先生晚来几秒的话,事情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村井刑警也心有余悸地说。

“没错,繁子很喜欢风间,所以被风间一骂,就和小孩一样露出委屈的表情。她的脸就在我的正前方,我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她很可怜。喂!色狼!你没有话说吗?不要以为节子小姐在场,你可以不吭气哟!”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奚落风间一番。

“不要胡说八道。不过,听到小耕开这个玩笑,我倒比较安心了。他昨天晚上实在令人担心,对不对,节子?”

风间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同时把脸转向坐在旁边的节子,然而节子只是静静地微笑着。

“真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可是,风间,请你不要叫我小耕,你这样叫让我觉得很肉麻。对不对?节子小姐。”

节子仍然静静地微笑着。突然间,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空酒瓶站了起来,说道:“如果有事找我,请摇一下那个叫人铃。”

说完,她就走出去了。

金田一耕助望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

“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你也不要再花心了,为了节子,请收收心吧!”

风间不理会金田一耕助的话,微笑着把话题岔开:“你不要在旁边说风凉话。大家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赶快向他们报告吧!”

“好!”

金田一耕助用力点了个头后,拿起啤酒啜了一口,转头面向众人,娓娓道出下面的案情。

“一般的侦探小说中,常有‘无面尸’这种体裁。也就是说,A人物想要杀B人物,但是如果直接将对方杀死,自己必定无法脱身,因为大家都知道A有杀B的动机。所以A将B杀死之后,便将B毁容,再把自己的衣服穿在B的尸体上,使人误以为被杀的人是A。而A自己躲起来,警方更会认为是B杀死A而逃亡,对B发出通缉令,因此A就可以安全地摆脱嫌疑。

黑猫酒店杀人事件和这种体裁十分相似,但仔细推敲一下,就会发现其中仍有很大的不同。前面说的情形是,A的目的就是要杀死B,A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犯罪,但黑猫酒店的案子却不一样。繁子对成为她的替身的那个女人并没有任何仇恨,她的目的只是想杀死自己的丈夫糸岛大伍。这一点和侦探小说中的‘无面尸’不一样,因此一旦繁子的动机被看破时,就是事迹败露的时候。”

金田一耕助又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喉后,继续说:“当我从风间那里听到繁子以前的事情时,就注意到动机的问题。而后发现昭和十二年的松田花子事件时,我更加确定她的动机。

松田花子想要暗杀婆婆,却误杀丈夫,之后又逃往中国,她当然会隐藏自己的名字和底细。糸岛大伍发现这个事实,就利用这一点来要挟她,逼迫她和他成为夫妻,其至利用繁子的美貌及肉体来谋生。”

这样的夫妻当然没有感情可言。糸岛对繁子除了肉欲之外,也可能真的爱上她了;然而繁子对他却只有憎恨而已。她之所以无法逃离糸岛的掌控,主要是怕秘密被暴露出来。

繁子原本打算要在国外度过一生,可惜因为日本战败,才不得不回到日本来。繁子不希望和男人一起回到可怕的日本,于是丢下糸岛,自己一个人先回来。

由于繁子是在东京长大的,所以只好再度回到东京,她惟恐十年前杀夫的事被掀出来,因此刻意改变外貌,梳起以前绝不喜欢的日本头,连服装也都选择传统和服。

这段时间,繁子在横滨的酒店中遇到了风间,立刻爱上他,并且和他在一起生活,这一回可是她第一次真正喜欢上男人。

哪知当她的生活及爱欲获得满足后,上天并不怜悯她,那个恶魔般的糸岛又在这时候回来找她了。若仅仅是为了生活,也不会逼繁子走上绝路;只因为她爱上风间,而糸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她好不容易才追求到的幸福。繁子觉得若不将这个男人杀死,将来一定没有安宁之日,也不会有幸福可言。

现场没有人插嘴。局长每听到金田一耕助讲一句话,就有轻有重的点着头。虽然糸岛及繁子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情只不过是金田一耕助推想出来的,但是大家也都承认这其中穿插着许多真相在内。

风间在一旁想帮金田一耕助加点啤酒,却被他阻止。

“不要加,没有气的啤酒比较不会刺激。”

说完,金田一耕助又喝了一口没有气的啤酒,继续解说案情。

“现在,我们把事情从头回顾一下,本月二十日早上,黑猫酒店的后院挖出腐烂的女尸。调查的结果显示,死者是桑野鲇子,凶手则是老板娘繁子,而她的丈夫糸岛大伍应该是共犯。但是,二十六日的时候,先前的推论完全被推翻了,被杀的人不是鲇子而是繁子,而本来被认为已经死了的鲇子反而变成了凶手。

风间读到这段新闻后,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就急忙来找我。

我当时认为那个尸体是鲇子,而繁子企图让人们误认为尸体就是她自己。但是,繁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关这一点,只要回顾繁子过去的资料,就可以证明她希望过去犯的罪因为她已经死亡而消失。

至于我为什么不同意二十六日以后警方的推论呢?因为假使鲇子杀了繁子,并且作繁子的替身躲在房间内。如果只躲一、两天,就还说得过去;但是在杀人之后,连续两星期躲在死者的房间内,任凭谁都没有这种勇气。

反过来,假若被杀的人是鲇子,凶手是繁子,而糸岛是共犯,就会有一个疑点,也就是他们为何要留下沾着血迹的榻榻米和纸门。榻榻米上的血迹随便用布料擦去,纸门上的血迹也只是贴上报纸遮掩而已,这么一来,早晚会被后来的人发现的;更何况他们只要将纸门沾到血迹的部份撕下,而榻榻米也只要把表皮拆下烧掉,就可以消除证据了,由此可见警方的推测颇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