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家庭(第4/5页)

“我才不管。如果你也懒得理,那就只剩一个人负责了。”

猫咯咯一笑,唱歌似的说了句“好——可怜哦——”,然后问:“万一肇不同意呢?”

“你放心,要骗他还不容易。”

“也是。”猫表示赞同。

晚上十一点半,狸猫回家了。狐狸犬、鬣狗、猫和白狐都窝在自己房间里,谁也不露面。这个家向来如此,只有肇一个人待在走廊上学习。

他下到一楼,发现狸猫正在厨房喝水。看到儿子过来,狸猫显得有些吃惊。肇暗想,他多半是刚和蛇见过面,蛇跑到家附近的事他可能也知道了。

“这个给你。”肇边说边递出纸包。

“这是什么?”

“今天一个女人给我的,要我转交给你。”

听到“女人”二字,狸猫顿时脸色大变。

“你妈知道吗?”

肇摇摇头,狸猫似乎松了口气。

“大概是公司的同事吧,你就不用跟你妈提了。”狸猫轻晃了下纸包,脸色又是一变,看来已经发觉里面装的是录像带。至于内容,他心里应该也有数了。

“那么,晚安。”肇说。

“嗯,晚安。”狸猫答得心神不定。

肇假装回到二楼,实则躲在客厅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狸猫最近经常连卧室也不回,裹条毛毯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听到打开电视的声音,接着咔嚓一声,应该是狸猫把带子放进了录像机,但没多久就响起取出带子的声音,似乎只是确认一下录像带的内容。

“喂?是我。”过了一会儿,狸猫打起电话,“儿子把录像带交给我了。为什么刚才见面时你不跟我说……什么话,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万一被老婆发现了怎么办……哪有你这么乱来的,开玩笑也不是这种开法。总之以后别再搞花样了……知道啦,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她也巴不得要离婚哪……嗯……嗯,小孩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肇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某个周日的早晨,白狐被送进了养老院。她似乎是前一天晚上才得知自己的命运。肇心想,她那晚对着佛坛念经到深夜,应该就是因为此事。那念诵的语调里充满了无可言喻的怨恨。

当天晚餐时,全家人难得地齐聚在餐桌前,因为要商量怎样处理白狐空出来的那间房。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家里有新变化,必须尽早提出主张才不会吃亏。

但这次的问题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狸猫劈头便说:

“我一直没有个可以安静工作的地方,那个房间就给我平常当书房用吧。有客人来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客房。”

狐狸犬、鬣狗和猫登时沉下脸,表情分明在说“你从来就没在家工作过,要什么书房”。最沮丧的还是肇,好不容易有房间空出来,家中格局要重新调整,他本来还期待自己也能拥有一个房间。

“还有,”狸猫继续说,“刚才我看了一下壁橱,除了奶奶的东西,还塞了很多杂物。那里又不是库房,各人的东西要拿回自己屋里。”

鬣狗和猫都一脸不情愿。他们总是把自己房间里用不到的东西胡乱扔进纸箱,塞到白狐的壁橱里。狐狸犬也做过同样的事。

“我房间的柜子太小了。”鬣狗说。

“我也是。”猫随声附和。

“那就好好整理啊!该扔掉的扔掉,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这点事都做不到怎么行?”

鬣狗和猫的脸拉得老长。他们向来看不起狸猫,现在却被教训了一通,显然很是伤自尊。这两人的自尊可比体形庞大得多。

我也想要个自己的房间——肇很想这么说,却死活发不出声音。到底是不是因为变声期的关系,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于是肇继续保持沉默,他心里明白,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才不会给他单独的房间。狐狸犬只会冲他吼,说‘光会要这要那,还不先把书念好’,鬣狗和猫只会冷笑,而狸猫多半会装作没听见。

上厕所时,肇在洗手台前照了照镜子,镜中依然映出一只爬虫类动物,但肤色有点变化,微微有些发黑,皮肤表面变得凹凸不平。

他对着镜子张开嘴啊了一声,感觉出声容易了些。

第二天午休时,肇被叫到教师办公室,班主任山羊和教导处的牛头犬都在等他。牛头犬单刀直入地问肇,大鲵他们是不是找他要钱了,肇一口否认。

“怎么会没有?”牛头犬晃着脸上的横肉,“有同学看到你在厕所给他们钱了。”

肇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当时还有目击者。看到他的反应,牛头犬似乎已了然于心。“跟老师说实话,你借钱给他们了吧?”

肇点点头。

“这就是了。”牛头犬也点了点头。山羊没有做声,只在一旁听着。

“借了多少?”

“一千元。”

“还你了吗?”

肇微微摇头。

牛头犬再次点点头,语带批评地说:

“好,你可以回去了。以后如果不愿意借钱,不管对方是谁,都要明确表态拒绝。”

肇回到教室时,大鲵正和手下聚在一起胡闹。他怯生生地缩着身体坐在位子上,这时山羊忽然进来,战战兢兢地叫大鲵和变色龙去教师办公室。二人起初流露出一抹不安,但为了掩饰心虚,马上又趾高气扬地出了教室。

第五节课上到中间,两人回来了。讲课的教师似乎知道缘由,什么也没说。肇不敢去看他们,因为事情明摆着,他们一定因为肇的证词被牛头犬责骂了一顿。

第五节课后的休息时间,肇也一直缩在座位上,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他们随时要过来找碴,但他们并没有过来。

第六节课和班会结束后,肇混在同学中离开了教室。一路上他低着头留意周围的动静,始终没有发现那两人的影子,不由得暗自庆幸,看来不会遭到报复了。

然而几分钟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何等天真。那两人埋伏在他回家的路上。他无处可逃,呆立当场。

“过来!”变色龙揪住肇的制服袖子,把他拖进窄巷。

大鲵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千元钞,塞进肇胸前的口袋,“现在还你!”他声音凶狠,用阴冷的眼神狠狠瞪着肇。肇不禁双腿发抖。

大鲵稍微退开一点,肇心头一松,以为可以平安脱身,却不料大鲵倏地变脸,几乎同一时间,肇脸上已挨了一记重击,眼前漆黑一团。回过神时,他已跌坐在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挨揍了。脸上先是肿胀僵硬,很快就疼痛起来。

变色龙揪住肇的衣领:“要是把挨打的事捅出去,看我不宰了你!”肇不敢吭声。变色龙不屑地甩开手,扬长而去。

那二人离开后很久,肇仍站不起来。心有余悸的他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左脸颊又热又麻,火辣辣地疼,想开口说话都很困难。他感觉脸颊在不住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