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之星(第5/23页)

“唉呀,聊了半天,都光是说自己了。我们来谈谈纪一吧。”

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照信,这下倒是知道收回话头了。

“刚才我说了,纪一高中毕业后就来到东京,进了池袋一家摄影学校念书。他家里好像也不太有钱,不过他还是比较有心计的,好像从高中开始就在打工存钱了。我们经常互通邮件,他在邮件里曾说到,为了赚取生活费,他每晚都打两份工。他是一个勤奋的人,而且很有勇气。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呢?”

我端详着屏幕里的照片,默默地听着。

照信食指一点,又换了一张照片。这次的背景是一条不知名的河畔,照片里的纪一卷起牛仔裤,站在一座有小货车大小的岩石前,旁边的河水宛如天空般湛蓝,阳光穿越其间的树林也是一片翠绿。

我依然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液晶屏幕。照信继续说道:

“大约从三个星期前,我和纪一就失去了任何联络。手机、电脑,甚至写信,任何法子我都用了,但都没收到回复,他的手机更是根本拨不通。而在一个礼拜前,他家里忽然又收到他邮寄来的一笔三百万日元的巨款。而这不是他的收入能力所能赚到的。”

听起来确实很离奇。难道他签下卖身契,跟随那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上远洋渔船捕鲸鱼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也用不着刻意躲避啊,那也是合法工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理应告之家里才是。我们俩都沉默了下来,看着照片上纪一那灿烂的笑容。

没一会,照信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而且跟那笔钱同时到的,还有纪一给他家里人的一封信,信里纪一拜托家人用这笔钱让信也上大学。信也是纪一的弟弟。说老实话,他们家兄弟几个里就属他最优秀,所以这封信让他们家全都失魂落魄。信里还提到的一件事是说他当初拜托我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还欠我三万五千日元,让他家里人把钱还我。那封信我也看过,里头除了提到那笔钱的两个用途外,什么也没说。”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已经消失三个礼拜,信里难道没说说原因,或是解释他靠什么赚到这笔钱的?”

照信摇了摇头,又点出另外几张照片。这些照片里拍的不是正在玩电子游戏的纪一、就是在某个景点旁摆酷的纪一。这个照信,难道他是个变态吗?在自己电脑里存这么多纪一的照片。照信显然也感觉到了我的疑问,他羞怯地说道:

“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总是被人欺负,而住在我家附近的纪一总会挺身而出保护我。所以纪一一直是我最崇拜的偶象。所以,我不相信他会这么离奇失踪,其中必有原因的。你要知道,不管碰到什么困难,纪一都会勇敢面对的,这样刻意逃避不是他的风格。”

“我基本知道了。”

情况基本已经知道了,所以说完我便站起身来。

照信没关电脑,而是直接在长椅上像只小鸟般仰望着我问道:

“求求你帮我这个忙好吗?阿诚先生。”

我抬头仰望着东京艺术剧场上空的乌云,乌云似乎正在慢慢移动,原本艳阳高照的夏天似有转阴的势头。气温三十度,正是热爱酷夏的我感觉最舒适的温度,看着可怜兮兮的照信,一股干劲不觉从我心头油然而生。于是我低头朝他问道:

“纪一既然到池袋这边来上学了,想必也是在这一带打工吧?”

照信一听便知我已答应帮他,便连忙合上电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示意说这就是纪一打工的地址。等我一接过那纸条,他便朝我说道:

“我在邮件里提到酬劳之事,其实就是纪一还我的三万五千日元。阿诚先生,请问这些钱够不够?”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道:

“我帮人办事,基本上从来没收过钱。如果真有花钱的地方,我会向你提的。再说,我怎么忍心拿一个没工作人的钱呢?你说对不对,“废物行者”?”

照信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起来。我正准备抬脚走,照信便快步跟了上来,看来,我的身后又得多一条跟屁虫了。

首先要去的地方,当然是纸条上写的地址。这个地方在西池袋,位于山手线沿线的二丁目二十四番地,与我们坐的西口公园的相距不到五百米。

我们俩一前一后朝纪一租的公寓走去。穿过大都会饭店前的大马路后,我们进入了一片拥挤的住宅区。在池袋这个地方,住宅的密度几乎到了极点,住宅区、酒店和红灯区混在一起,彼此之间根本没有界限。

在电车难听的噪音陪伴下,我们俩走过一片毫无特色的独栋住宅楼,又穿过一片年轻人爱逛的二手服饰店。很快,我们就找到了纪一所在的公寓,这是栋造型毫无个性的公寓。门牌上写着“池袋阳光小筑”。不过这栋房子真的是很阳光的,墙面是白色、窗框是白色、就连阶梯和走廊上的栏杆都是白色。

我们俩踩着那似乎有人铺了一层果汁般黏答答的阶梯,来到二〇二号房间门前。门牌上是手写的“正在休息”几个字。我朝照信点了个头,他很默契地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只听到房间里响起一阵热闹的电子乐声,响了很长时间,不出所料地没人来应门。我又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纪一,你在房里吗?”

照信的嗓音活像蚊子叫,一看就是那种自信心不足的人。

“看来我们得想办法进去了。”

照信点了点头,便很熟悉地在正门边蹲下身子。门边有一个盖着白色盖子的小玻璃窗,里面是燃气表和电表。照信很熟悉地打开这个盖子,撕下电表后头的一块封箱胶带,剥开这块胶带,取出了里头的钥匙。他拿着钥匙对我说道:

“去年夏天我来这玩过,曾经见他从这里拿钥匙,所以我知道。从这个胶带干得很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很长时间没用过这把钥匙了。”

照信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谨慎地一转门把,把身子往后一闪,扑面而来的,除了闷在屋内的夏日暑气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俩冲进屋内,马上发现屋内根本没有人影。

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说,特别还是男孩子的公寓,能有这样整洁已经算是不错了。当然,能有这么整洁,最大的原因还在于纪一根本没什么家当,所以房子根本没机会变得很乱。

这是间套房,玄关右边有个鞋柜,玄关后面则是一条走道,右侧是浴室兼厕所。再进去就是一个六、七个榻榻米大、铺着木地板的房子。一只床垫靠着墙壁搁在地板上,算是主人的卧室,看得出来,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在床上睡觉了,床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墙上也不象一般小青年那样贴海报,而屋里除了一张书桌和架在书桌上的书架外,再无其他家具。看来纪一不仅在这张桌上念书,也在这张桌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