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风雨之夜 2 神主的诺言

寂静突然地结束了。

“关口,你除此之外,还介入婴儿失踪事件吗?”

“这是两码子事!怎么样?你知道吧,我们盲人手摸的怪物的真面貌?”

“呵,我和你不一样,因为实际上并没看到。对我来说,谜题倒是你本身那种态度。”

神主吐出话来以后,背对着我。

正当那时,我的指头搜寻着折进口袋那个像符的东西。我必须引起友人的注意。然后,我将符勉强地插进门格里的缝。

“京极堂,你看看这个,这是什么?是用来做什么?”

“噢,这是蛊惑!旧时代残留下来的……这是,嗯,丑时参拜(译注:嫉妒心重的女子,希望被嫉妒的人早死,在清晨两点,赴神社参拜,头戴三角火架点燃腊烛,手拿钉子和铁糙,胸前挂镜子,将模拟被诅咒的人所做的稻草人偶钉在神木上,相信七天后被诅咒人会死的风俗)时,稻草人偶般的玩意儿。又不是平安时代(译注:从恒武天皇于七九四年迁都,直到镰仓慕府成立约四百年间),竟然还留着这种习俗呢!”

“是下了诅咒的人偶吗……?这个……实际上有效吗?呀,世间真的存在诅咒这玩意儿吗?”

对了,是诅咒。藤牧失踪和婴儿事件,不,久远寺家族的不吉祥的受虐的历史,全都因为诅咒的缘故。诅咒——如果事实上存在的话。

“是有诅咒的唷。而且有效。诅咒也和祝福一样,使毫无意义的存在本身有意义,找出其价值的语言就是诅咒。在有好处的时候,叫祝福,但没好处的时候,叫诅咒。诅咒是语言、是文化。”

“我并不想听文化论。我想问的是,咒死对方、使对方不幸的所谓‘诅咒’有效吗?”

“至少在拥有共同的语言和文化的集团中,确实有效。”

“是超自然的力量在发挥作用吗?”

“不会发挥那种无聊的力量!所谓诅咒,像是‘装在脑里的定时炸弹’般的东西……嘿,你不懂吧。”

懂或不懂毫无关系。这个男人说有效的话,就是有效吧。我只想确认这一点。

“京极堂,你说的我懂了。那么,你能够解开那涸诅咒吧!”

没有解答。

“不能吗?到底怎样?”

“可以呀。不过,你到底……”

“久远寺家的。”

“解开久远寺家的诅咒?”

瞬间,黑暗逆转。四周全变白了。眼前很清晰地映着褪色了的神社门上的木纹。

但那只在瞬瞬间下了残影,木纹被吸进了黑暗当中。

听到雷声。

天空终于破裂了。大颗的雨滴摇动着愚人似地降了下来。

“我拒绝!”

以比雷鸣更斩钉截铁的声音,京极堂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另一种工作吗,还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委托?”

“我呀,关口,因为和自己有关的工作而造成人死、受伤的,我可不干!尤其是这种无聊的事件,不去管它,自然会结束的。”

“怎么是无聊的事!”

闪电再度给了我视力。格子的那一边,映照着宛如幽鬼似的友人的脸。而那再度成为残影融化在黑暗中。

就只如此,京极堂——神社,拒绝下达神谕。

“我一直到你愿意接受这个工作为止,就站在这儿不动!京极堂,听好,我是讲真的。”

我用力地喊出几近哀怜的高亢声音后,就随地坐了下来。瘫软了似的我把背靠在捐香油箱。全身的肌肉仿佛协定好似的整个松弛了下来。暖热的雨,叭哒叭哒地很快地濡湿了身体。

我疯了吗?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为什么我如此地害怕那个少女呢?

少女笑着。

白色的宽松衬衫、暗色的裙子,窥视到两只白色的足胫。

一条鲜红、鲜红的。

——呵呵呵。

——来玩嘛!

在我的耳边、我的耳边,淫荡地。

不,不是,淫荡的不是少女。

是我。

我在那个时候,那个少女。

久远寺梗子。

这只手腕残留的感触并非是前世的记忆。我的学长所喜欢的人,在那家医院的受理处前,白色的足胫,红色、红色……

啊!

所以我跑了。

不是娼妇的未婚姑娘,会说‘来玩嘛’这种淫荡意思的话吗?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尽全力逃走了。

我疯了吗?不,我没有疯,怎么会疯?我逃走了。

穿过鬼子母神一直跑。杂司谷的森林沙沙沙地作响,很暗,漆黑的暗。穿过墓地我跑着,我回去的地方在哪里?只有那个宿舍,只有中禅寺、藤野牧朗等待着的学生宿舍。

门开了。

中禅寺站着。对了,告诉他所有的事吧,这样的话:

“中禅寺,我、我,藤牧学长爱恋的姑娘……久远寺梗子……”

“从此以后,就别再说从前的事了。十二年前的已被切割的现实等那样的东西……谁也不看。”

中禅寺……不,京极堂将带着把手的烛台点亮站着。

我简直就像滚落在坡道似的,回到了昭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总觉得最有必要除掉附身物的好像是关口,是你唷!”

京极堂说道,蹲了下来,用烛台照着我的脸后继续说道:

“你脆弱的神经撑不过三天。简直是爱管闲事的老师!虽是夏天,也会感冒的。”

我完全湿透了。而且身上到处擦破、渗着血,撞到石头台阶似的右足胫黑红地肿了起来,连裤子都破了。大概接近三小时我似乎都处在飘浮在过去记忆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