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解谜与除妖 4 现实与妄想

“脑受到了损伤,比如说只是无法识别人的脸啦,只对数字中的5欠缺概念啦,事实上,的确有这种有趣的病例。以我们自以为活在现实般的错觉为例,实际上我们只活在脑中而已。把这一次事件弄得那么怪异的原因,在于同样看不见尸体的人是复数的。外加其中有一个局外人——关口翼,所以更复杂了。如果只是一个人,仅只是发神经的话,那就成为可以解决的无聊的案件而已罢了!”

“佣人夫妇怎么样呢?你说过他们似乎也进了房间……”

“他们当然看到了。所以无法忍受那种异常而辞职的吧!把梗子小姐睡觉的床搬进书房的应该是那对夫妇。在丈夫的尸体旁安置自己的床等,以常人的感觉来讲,是超过异常,疯了!”

“破例的堵嘴钱,也是为这个原因吗?”

“这是不一样的。付钱的事务长本身,并不知道那个状况。”

“是……吗?”

“我想那对夫妇是出自于必须回报历代所受恩义的忠诚心,所以闭紧嘴巴而已。如果事务长有堵嘴的意思,那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什么?婴儿事件吗?”

“等一下再问她本人吧!”

“……嗯。……不过,俺还是无法释怀。即使发生了这种不符合常识的事,为什么只发生在凉子、梗子姐妹和这个糊涂作家身上呢?而且,为什么放了一年半的尸体还像活着一样的新鲜?还有……说起来怀在梗子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是呀,那不是普通的怀孕哩!”

京极堂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后,这会儿搔起头发来了。

“只要理解事件的全貌,就别在意这种事了!拘泥一小部分——解说的话,再说几天也说不完。我既不是评论家也不是社论委员。”

“还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呢!梗子怀了啥东西呀?为什么裂开了?”

“喂,你为什么老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呢?那一定是‘怀孕想象’!生产期再怎么晚,人的胎盘是无法那么持久的!胎盘坏死的话,胎儿也会死,而且母体也不可能没事。持续怀孕二十个月什么的,如果不是骗局、患了其他病,那一定就是怀孕想象了!肚子破裂,是因为她恢复了神智的关系。”

“那么,那个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喽?”

“是的。充满了后悔和希望,然后是藤牧没有完成的梦。”

京极堂很难得地表现出诗意。

“京极堂,你……我当初跟你谈这件事的时候,你就这么想过了吗?”

“由于资讯太少,所以无法断定。不过可以这么说吧。而且如不是怀孕想象,也有可能是怀孕妄想。”

——婴儿在肚子里,有没有跟你说过话?

“喔……?你是为了想确认梗子小姐是怀孕想象,还是怀孕妄想……?”

“喂,关口,想象啦妄想什么的,有啥不同?”

“怀孕想象是基于强烈欲望引起的一种神经衰弱,错觉自己的身体怀孕,实际上并没有、却会出现和怀孕时相同的征兆。另一方面,怀孕妄想是抱着体内有自己以外的生命在萌穿的妄想。”

“还不是一样?”

京极堂作了补充:

“怀孕妄想,严格地说,萌穿在体内的他人没有必要一定是婴儿。也有是救世主、水子和祖先的案例。所以并没有进行性交的必要,而且身体所出现的征兆也和怀孕微妙地不同。这个时候的特征,是宿在体内的他人,会频繁地开始跟宿主既说话又命令的。这个现象怎么说都很接近‘附身’。附身的时候,是从外面来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人,附了身替代了本人,这是完全地人格替换的类型。换句话说,可以大大地区分为人格的意识完全中断的继时性附身,以及即使被附身的期间、本人的意识仍残留着的同时性附身两种。后者,会感到自己被谁攻占了、操纵了。怀孕妄想与此有一脉相通之处,只不过差别在于,是从外面附身,还是从体内萌穿而已。这种时候,比怀孕想象还不好处理,偶尔也有必须驱赶附身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家有附身遗传的谣言……”

“欧休伯附身吗……?”

“是的。而且,可能因为梗子小姐和藤牧之问间,并没有发生怀孕想象所必要的性交涉,所以,更加担心。”

“没有……呀?”

京极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我和本人说话以后,看来不像是怀孕妄想。所以,我判断是相当特殊的怀孕想象。”

“单是想象,人的身体就能变化成那个模样吗?”

青木说道。

“说想象,也许在表现上稍微不恰当了。这也是一种假想现实。脑子将撒谎的信号传给了身体。发生原因是愿望很强烈的时候居多,所以称为怀孕想象,只是想象并不会怀孕。而且……梗子小姐是非常特殊的例子。她是去除生产结果的怀孕,换句话说是希望‘持续怀孕’。所以其结果是身体无法承受了。对于我给予的刺激,反应竟那么激烈……忍耐已达到极限了吧。为慎重起见,通知了救护班还是正确的。”

京极堂的眼神有些黯然。

“刺激……哥,你做了什么?”

“我制造了接近逆向催眠的状况,让她的记忆飞到过去。怀孕想象最怪异处是心灵……也可以称意志和灵魂。心灵方面,无意识地拥有强烈的愿望,脑接收到了后欺骗心灵,是这种类似骗局的双重结构。欺骗愈是完全,心灵就愈满足。脑当然知道是撒谎。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脑将隐藏着的谎言这个证据,拖上意识的舞台。于是,心灵发现了欺瞒之后,身体会急速地恢复原样。因为已经没有必要欺骗了。大体上过了十个月又十天还不生,虽不喜欢但也知道真相了,但她不一样。她在常识所允许的限度下,希望永远继续地怀孕。不过,在途中失去了常识……幸好对她清楚地记得发生事情的日子。我想,意识只要追溯到那个时候,自然地就会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