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第2/3页)

不多会儿,眼看着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下人们便把冬枣和棠梂子蒸熟之后捣烂,做了两道点心出来,都是酸甜开胃的。又有园子里才杀的鸡,现钓的鱼,一样样或蒸或焖,做的熟烂,味道也十分鲜美。

徐瑨让人在廊下摆了桌,又拍人去遇仙楼买雪花酒。他自己搬来一个小炉子,放在外面。祁垣在廊下吃东西,他便在外面烧水,俩人边说着话,边准备一会儿烫酒喝。

过了会儿,买酒的老仆却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

徐瑨不由一愣,问老仆:“不是买酒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仆疾步跑过来,小声道:“公子,好像是,好像是皇上来了!”

徐瑨心中一凛。

这成园虽然是国公府的,但元昭帝的确喜欢过来逛逛。不过那都是春猎的时候,顺道过来歇歇脚而已。

这大冷天的,怎么突然就来了?

那老仆跑的喘气不迭,又道:“我瞧着是,也不知道看错了没,国公爷就在后面跟着,都是穿的便服。后面还有几个公子,我就认不出来了,看那气度可能是皇子们。现在园子给封了,谁都出不去,我就想着赶紧回来给公子送个信。”

皇帝出巡,规矩自然严谨,普通奴仆严禁到处游走报信,一经发现,不管什么缘由都会被杖毙。徐瑨连忙谢过老伯,让他快回去躲好。自己也将炉子里的火灭了。

祁垣伸长脖子朝外看着,见徐瑨变了脸色,匆忙进来,不由一愣。

“怎么了?”祁垣问,“出事了?”

徐瑨担忧地看他一眼,道:“皇上来了。”

祁垣:“皇……皇帝?”

祁垣被吓了一跳,哪还有吃饭的心思,立刻就要让人把盘子收走。

徐瑨却摇摇头,拦住了他。

“那位猜忌多疑,这会儿恐怕早就知道我们在这了。一会儿就有暗卫探路,你没法走。”徐瑨压低声,皱了皱眉头,“我们继续吃,假装不知道。”

祁垣有些害怕。他是极其佩服那位小才子的,然而那么聪明伶俐的人,都能因为一句话被困在府里六年,自己这样的岂不更危险?

可是他也知道徐瑨说的有道理,先不说皇帝多疑,便是他自己才从大狱出来,又是忠远伯长子,这层身份便比旁人还要敏感些。如今如果冒冒然逃避开,恐怕会引得旁人多想。

祁垣的脸色白了白。徐瑨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祁垣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将脸搓了搓,继续吃饭。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听外面有说笑声传来。徐瑨和祁垣对视一样,等那声音近了些,才齐齐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朝外看去。

庭院的大门处很快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赫然是元昭帝。

祁垣没见过皇帝,但见那人跟太子十分相像,便一下猜到了。只是这元昭帝穿了便服,乍一看仿佛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老伯,与他想象的凶戾狠毒的样子相差甚远。

祁垣不敢多看,忙跟在徐瑨后面,疾步迎接出去。

国公爷远远看见这俩人,心中担忧,早已怒道:“孽子无礼,还不快来见过陛下!”

徐瑨拜首称罪,祁垣也伏倒在地,不敢抬头。

元昭帝笑呵呵道:“朕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一会儿就要回宫了,一家人莫要行这些虚礼。”

说完免了徐瑨的礼,又看向祁垣。

徐瑨抬头看元昭帝的脸色,正要说话,就听老皇帝问:“你可是……忠远伯府的祁垣?”

祁垣十分紧张,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心念一转,道:“万……万岁圣明,草民……草民正是祁垣。”

元昭帝一怔,他虽听过一些传闻,但这会儿仍是难以将地上缩成一团的这人,跟那位当年意气风发,当廷献策的少年联系到一块。

他不由凝眉看去,却见地上的人愈发瑟瑟发抖,连脸色都惨白起来,显然是吓怕了。

元昭帝回过神,神情一下便淡了许多,却也没为难他,只淡淡道,“起来吧。”

祁垣连忙爬起,并不敢抬头,只夹着膀子缩脖远远退开。

元昭帝垂眸看了眼摆在廊下的小桌,也没了追问的兴趣,径直步入室内。他身后呼呼啦啦几个人,随即一块跟了上去。只有一个年轻人饶有兴趣地看了祁垣几眼。

直到这些人都走进去了,祁垣才悄悄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仍装出一副瑟缩的样子,远远地缀在后面。

元昭帝坐定之后,仍喊了徐瑨过来,问了他最近如何,大理寺历事怎么样,问来文曲,又问到了山东巡抚张勋和礼部尚书一案。

徐瑨神色自若,一板一眼地将大理寺审查流程搬了出来。

元昭帝却道:“不用跟朕讲什么《律典》了,你家朱大人就爱用这个跟朕呛声……我就问你,如今朝中江西之人占据半数,你如何看待?”

祁垣在外间垂着脑袋,却也听了个大概,知道元昭帝是在问党争之事,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徐瑨却没有丝毫犹豫,坦然道:“江西地狭人众,为农无地,为商无业,是以世代务习经史,里巷诵闻,父子叔侄自相为师友,继而散至四方训教社学,取束修为生,其风俗如此,本乃盛世之相。”

元昭帝“哦”了一声,问他:“如此,你也认为王尚书无辜?”

徐瑨道:“若只论张勋案,大理寺已经查明,此事与王尚书无关。”

本朝《律典》之中,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已是常例,元昭帝这么问,显然是知道王旻无辜,自己却又想要借题发挥,对党争之人下手罢了。

祁垣不由暗暗犯嘀咕,王尚书是太子的人,元昭帝这是不喜欢太子?

他悄悄往上看,见那年轻人在元昭帝身侧,似乎十分随意,便猜着那位是不是传说中的二皇子。

元昭帝沉吟片刻,不知为何,又重新高兴起来,闲聊了几句别的,随后对国公爷笑道:“朕是着实羡慕姐姐,国公府的几个孩子,尤其是子敬,从小便温和知礼,从不叫你们操心。”

他做出了一副话家常的架势,国公爷却称不敢,忙起身谢罪。

元昭帝微微皱眉,不高兴道:“朕不过是聊几句家常而已,姐夫何苦如此?”

国公爷还未答话,一旁的年轻人却笑了起来,对元昭帝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中缘故。”

那人眉眼比太子更锋利一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元昭帝显然对这个儿子十分纵容,“哦”了一声,“那你说说看。”

年轻人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儿臣今日去找太傅读书。正好重温到这一段,孟子曾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