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当江寻道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夕阳西沉,她恍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洞穴中的石床上。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蓝以攸却没了踪迹。四周的一切如常,她看了一半的书还摊开放在木案上,揉了揉生疼的额角,江寻道缓缓坐起身。

若不是身上有纠缠过的痕迹,她都要怀疑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她急切的跳下床打开了卧室后的石门,跑入了内间暗室。

那一汪清泉还在,水依旧清澈见底,可蓝以攸并未在此,地上还有水滴未干的痕迹,仿佛不久前有人曾在此沐浴过。

而原本放在卧室藤椅旁的两把剑少了一把,江寻道隐约猜到了什么,她有些颓然的瘫坐在藤椅上,伸手盖住的双眸,唇角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蓝以攸还是走了,只是没有叫她同行,而是独自一人离开了。她以为江寻道不肯再出去,却撇下她,独身一人犯险。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在江寻道心中的地位,若是她真的出了事,江寻道怎可一人独活。

没了光明的江寻道,只会堕入无尽的黑暗中。

呆呆的在藤椅上坐了好一会,江寻道站起身,她回了暗室,褪去衣裳沉入水底。沐浴过后,她打开了蓝以攸的檀木柜,取出了蓝以攸的一身衣裳,然后换上。铜镜里的她穿着蓝以攸的白袍,披散的头发用发带随意扎起,盘了个发髻。

背上长剑和包袱锦囊,江寻道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洞穴,她仰头看着沉下的夕阳,挑唇轻轻一笑。上次和蓝以攸看夕阳,她还不知道蓝以攸的身份,只以为她是只小白狐,她还说等蓝以攸回来,便带她一起去看夕阳。

只是没想到她们已经一起看了,江寻道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带着笑意,在夕阳的照耀下,一步一步往外走。

找到蓝媚询问了几句,江寻道这才知道,原本箫鸢走时下了令所有人都封住谷口,不许蓝以攸外出,可蓝以攸也不知在哪找了个密道,还是偷偷出了谷。

如今谷中正乱作一团,商议着要出去将蓝以攸捆回来。江寻道便趁机许诺,由她去将蓝以攸带回来,众人都知晓她与蓝以攸的身份,便叮嘱了几句,放她出去了。

只是蓝媚担心姥姥回来会责罚,又不太相信江寻道,便也跟着她一起出了谷,两人结伴同行。

“你知道她会去哪?”蓝媚问她。

“自然知道。”江寻道点点头,蓝以攸还能去哪,只要一出谷她就一定会去风华谷,她只需赶去风华谷,定能碰上蓝以攸。

紧赶慢赶两人很快便赶到了离风华谷最近了一座城池,天色渐晚,江寻道决意先入城打探一下,两人便决定现在城中落脚。

落在城外,蓝媚先是敛了一身妖气,又在江寻道的提议下,换上了一身正经的衣裳,便向城门走去,没走一会两人便到了城门口。

“荆州城。”蓝媚看着城墙上的三个大字,笑着念了出来。

江寻道一愣,连忙抬起头这才发现这紧邻着风华谷的城池,竟真的是荆州城。一路上她一直担忧蓝以攸会遇到险情,倒是没有在意这么一座普通城池,如今看到了名字,心中一震,想起了她离开云清山时,江淮山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父母姓许,是荆州城有名的大户人家,你若寻去...或许还能找到亲人。”

这便是,荆州城,她的故土。

江寻道站在城墙下楞楞的发呆,一旁的蓝媚和守城的将士说了几句话后,伸手拽了拽她,不满道:“想什么呢?天黑了快要宵禁了,赶紧进去啊。”

“嗯。”江寻道垂眸掩去了眸中的复杂神色,跟着蓝媚走进了城门。

城中还算热闹,街巷便皆是些贩卖货物的商贩,蓝媚左右看了眼竟是相中了一家胭脂铺,拉着江寻道就走了进去。

蓝媚买了些胭脂,只是身上没带钱便偷偷在身后变出了一块碎银,江寻道见状自己拿了一块银锭,替她付了账。

蓝媚和蓝以攸的性子刚好相反,她爱说话,且停不下来。可江寻道一路心事重重,面对她的搭话,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了过去。谁知竟是惹了蓝媚不快,咬着牙埋怨道:“也不知攸儿看上你什么了,闷的跟木头似的,一点情趣也没有。”

江寻道没理会她的嘀咕,找了间客栈安置蓝媚先住下,然后自己出了门走走。

她找了家路边支摊卖面的摊贩,摊主是个面容和善身材丰满的大娘,招呼江寻道坐下后,便熟练的在热水里下了面,一边煮一边热情的和江寻道搭话。

“我看姑娘应当不是荆州人吧?”

“大娘怎么看出来的?”江寻道笑着问她。

大娘得意一笑:“我就是荆州本地人,在路边卖面就卖了四十年,走南闯北什么都没见过。我一听你开口,就知道你不是荆州人。”

江寻道沉默了一会,等大娘把煮好的阳春面拜在面前,她这才又开了口,只是语气有些踌躇问道:“既然大娘在荆州城住了四十多年,那您可知道,荆州城有一户姓许的人家?”

大娘摇了摇头:“荆州姓许的人家多了去了,你这么说我可不晓得你问的是那一家。”

江寻道看着眼前冒着香气的阳春面,没有动筷,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姓许的大户,十几年前曾出了事。”

江寻道这么一问,大娘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了,她来了兴致往江寻道身边一站,低声道:“你这么说,我就知晓了,你说的可是许通判夫妻二人吧?”

“许通判?”江寻道抬眸看着她。

大娘叹了口气,眼神突然有些伤感:“通判是官名,许通判名唤许良昭。是咱们荆州城掌管粮运家田水利的官员,那可是个人皆皆知的大善人啊。虽是官家人,可没一点架子,也从不贪污受贿,待我们老百姓如同亲友一般,他的夫人也是个貌美端正的千金小姐,两人呐,是举案齐眉夫唱妇随,恩爱的很。”

江寻道默默的看着她,没有搭话,只是抿了抿唇等她继续说下去。

大娘说着说着,突然落了泪,她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我还记得二十年前,荆州闹饥荒。朝廷的赈灾粮迟迟没有下拨,城里不少人就这么活活饿死了,许通判愁的头发都白了,就瞒着上头私自开仓放粮,救了荆州城十万百姓。之后朝廷要治罪,我们这些百姓联名上书,这才让圣上感动,免了许通判罪名。可私开粮仓是砍头的大罪,许通判还是因此削了官职,贬为了草民。我们荆州城的百姓,都记着许通判的恩情,从不敢忘。”

“谁知十八年前,许通判家宅突然闯入了一帮匪徒,杀了他们夫妻二人和几个家仆,还抢了钱财。就连他们刚刚出世的女儿,都被那些该杀千刀的匪徒抢走了,许通判和他的夫人就这么丧了命,连最后一根独苗都没保住,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