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住

2

大概是郁辞沉默了太久,郁沉言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眉头微皱,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郁辞说不出话来。

他怕自己一出口就泄露出此刻天崩地裂的心情,只能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地在乔鹤行和郁沉言身上打转。

这客厅里的灯光太亮了,照得乔鹤行的身上的每一寸都清清楚楚,落进郁辞的眼睛里,逼他看清。

片刻前,他还在电话里欢欣鼓舞地跟许呈讨论乔鹤行。

如今乔鹤行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身上穿的还是下午和他坐在一起时的衣服。

可他们的身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荒诞得像出闹剧。

郁辞的嘴唇抖了抖,他看着郁沉言若有所思的眼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乔鹤行倒帮他解围了。

乔鹤行的视线扫过郁辞苍白的脸,灯光底下郁辞看着确实像身体不舒服。

乔鹤行说道,“郁辞应该是太惊讶了。我们本来就认识,虽然不同系,但都是学生会的,之前也一直有来往。”

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午我们还见过面。”

郁沉言闻言把视线转回了乔鹤行身上,他对着乔鹤行明显没有对着郁辞和颜悦色,甚至带着点冰冷的味道,“这件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但乔鹤行却没说话,只是轻轻勾了下嘴角。

“好了,先来吃饭吧。”郁沉言看着自己儿子低着头,倒也理解他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任谁发现父亲的订婚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同学,都会一时难以接受。

但他本就和郁辞沟通实在不算多,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抚,只能说道,“既然你和乔鹤行本来就认识,以后也好好相处。”

郁辞只能胡乱点了点头,他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可是掌心里已经有一道深红色的月牙。

-

郁家今天的晚饭并没有比往常更为丰盛,却体贴地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郁辞看见桌上多了好几道湘菜,是乔鹤行喜欢的菜式。

郁沉言坐在主位上,乔鹤行和郁辞各坐在他左右手边。

这顿饭吃得并不热闹,只有乔鹤行和郁沉言偶尔交谈几句,却也没多亲密,反而更像在谈公事。

郁辞全程低头吃饭,耳朵边偶尔听见一两句“乔家”“兄长,父亲。”

他看上去吃得专心,实际上几乎没吃得下去什么,胃里像是沉了一块冰,在往外冒着寒气。

但好在他平时在家话就不算多,今天又是跟父亲的订婚对象见面,有些尴尬。也没有人觉得他不说话很奇怪。

一直到听见郁沉言说,“阿辞,最近乔鹤行会住在郁家。”

郁辞才猛地抬起头。

他手中的筷子因为动作太猛,与白瓷的小碗发出碰撞,叮的一声脆响。

桌上另外两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怎么了?”郁沉言奇怪地看着他。

郁辞结结巴巴地,问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他住哪儿?”

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是傻话。

乔鹤行和郁沉言马上就要订婚了,乔鹤行既然能搬进郁家,除了他父亲的卧室,还会住哪儿?

总不会住到他郁辞房间来。

郁辞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他今天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亲耳听见自己的父亲说,“乔鹤行跟我住。”

他甚至想从这张桌子上逃开。

可他躲不开,他眼睁睁地看着郁沉言的嘴唇动了。

“乔鹤行住二楼的客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跟你在一层,”郁沉言说道,“你们两个既然认识,应该不至于难以相处吧?”

二楼,还是客房?

郁辞愣住了。

谁会让自己的未婚夫住在客房?

但是郁沉言还在看着他,等他回答。

“我知道了。”郁辞说道。

此后整顿饭的时间里,他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他又忍不住从眼角偷偷观察郁沉言和乔鹤行,郁沉言和乔鹤行的用餐礼仪都很好,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但他们即使偶尔交谈,眉宇间却始终透露着一股客气和生疏。郁辞甚至隐隐觉得,他爸有点不待见乔鹤行。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他心里短暂地划过一瞬。

郁沉言这个人,从来不会强迫自己做什么,如果他真的看不上乔鹤行,又怎么可能把人娶进家门。

而等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发现乔鹤行也在对面看着他。

郁辞一下子有些被抓包的慌乱。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乔鹤行笑了一下,稍纵即逝。

这还是乔鹤行进了郁家的门后第一个笑容,却不是对着郁沉言。

而是对着他。

郁辞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乱跳起来。

-

吃完饭以后,乔鹤行和郁沉言有事情要谈,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郁辞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他倒在床上,屋子里没有开灯,只能模糊看见家具的轮廓。

他身边的手机倒是还亮着,上面还有许呈最新的微信,八卦地问他见到新小妈没,好相处吗?

再往下翻翻,还能看见许呈颇为义气地说,“你那男小妈要是刁钻蛮横,我帮你收拾他,别以为进了郁家就能欺负你。”

郁辞苦笑了一下,他倒宁愿真的有个陌生的刁钻蛮横的小妈,也好过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走下长长的旋转楼梯,看见的却是乔鹤行的脸。

他把手机倒扣在胸前,没有回许呈消息。

他实在没力气和许呈聊这件事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他甚至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看能不能掐醒自己。

他抬头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起乔鹤行和他爸正在楼下书房里商谈,谈什么呢?

谈他们的婚礼吗?要在哪里结婚,发出哪些请柬,婚期排在哪一天?

郁辞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脏发疼。

等他们婚礼的那天,他是不是还得在台下做个见证,又或者干脆站在郁沉言身边,眼睁睁看着他们交换戒指。

他拿手背遮住眼睛,可是咸涩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顺着两侧流了下来。

他又想起下午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他的手和乔鹤行之间只有不到五厘米,只要他轻轻动一下,就能肌肤相贴。

他就为这一点小小的亲密开心了许久,全然不知道几个小时以后,他会迎来怎样的破灭。

-

但是楼下书房里的气氛,全然没有郁辞想的这么亲密温馨。

郁沉言和乔鹤行已经进来半个多小时,两人不知道聊到什么,神色都有点冷。

郁沉言手边放着一份文件,仔细看的话,能看见一个名字“乔礼。”

那是乔鹤行父亲的名字。

郁沉言两手的指尖微微搭在一起,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的眼镜,看上去更为俊秀斯文了,一点也不像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下起手来,远比这副漂亮温和的外表狠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