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很久以前,有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抱的是四处闯荡外加寻找一个美丽之人做妻子的奇妙想法。

没什么架子,热情,不拘小节,性格豪爽开朗,用他结识的友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没多少脑子——不,换一个人来说——他就是一个风风火火来到人间的太阳。

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很喜欢他。

这之中,就包含了某位性子傲到了天上的王,以及因为长得好看就被男人第一时间求婚的人形兵器。

他们两人是男人最先结识的“朋友”。

在一系列说起纠结、其实也就那样儿的事情过后,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三个人便变得亲密无间。

一起饮酒作乐,一起外出讨伐魔兽,一起参加城中庆典……

正因为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男人觉得很开心,不管他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

虽然没和其他人说过,但他心底里非常喜欢热闹的人,热闹的事,也喜欢这个叫做乌鲁克的热闹的国家。

第一次遇见的美好事物在心中留下的印象,总是最为深刻的。

男人也是这样。

即使这些人事物在很久以后全都被残酷的时间所湮灭,他仍旧记得他们,记得他们给自己带来的已然彻底无法回转的影响。

直到数十万个日子过后,他迎来死亡,也依然没有忘记。

因为一个意外。

或者说,由神所操控的“命运”。

在短暂的幸福快乐之后,当时还没有性格大变的男人遭遇了第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喜欢的人遭受神罚,就这样憋屈地死去了。

报不了仇,杀不掉高高在上却能随意操控渺小人类命运的“神”,他在意的朋友也因为说来都是气的破事,和他分道扬镳。

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挫折,男人有过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迷。

但以他的骄傲,就此一蹶不振是绝不可能的,到底只有原本张扬的性格慢慢收敛。

恩奇都……就是他以前喜欢过的人偶,他的死,至死男人都没有释怀。

他想要报仇,可以不顾一切。

可令人绝望的是,仅仅有决心是不行的,问题在于想要报复的神那里。

由于神代衰落,曾经可以随意来往于人间神界的神明们仿若在一夜间销声匿迹,就算男人变得越来越强,也没法跟见不上面的神算账。

这就等同于,哪怕他坚持不懈地在人间等待下去,等来的也只是消弭不掉的不甘。

他也果然被“消磨”到了。

在相当漫长——寻常人可能会疯掉的时间里,男人着实变了很多。

至少在外表上,他跟最开始那正午烈阳般的模样有很大差异了,大抵就是从热至冷的转变。

之后发生的很多事,给男人带来的影响也有很大的,只是都大不过最初的那一次,他后面也大多不想回忆。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走到最后的时候,确实是感到十分疲惫了。

因为自己感到疲倦就任性地抛下一手建立的国家,这也确实是他的错。

但是。

跟“幽灵”们故意掩去半截,试图欺骗他而展露出的“真相”意义完全相反。

不是想要给自己辩解,可他是选择放弃所有的责任没错。

——对于“帕帕拉”。

他真正地付诸了所有心血。

最后的最后也竭尽全力,给他的子民们做足了安排,留好了出路。

曾有无数次走在新建起的城市的街道上,登上能够俯瞰这个渺小国家全景的城墙,那时已经和“最初”大不相同的男人垂首出神,想的不是别的。

他总是会想起千年前的乌鲁克……想起早已经彻底失去的亲人,友人,仇人。

虽然有遗憾,虽然有无论如何都无法视若无睹的愧疚,男人还是这么做了。

想法还是同出一辙的任性,什么干脆利落死掉之后需要担心那些破事,就都和他无关了……

……

真是不!负!责!任!!!

一下子找回了记忆的男人——虽说身高不太多,但归根到底是同一个人,就这么说吧——险些被直接气死。

还不是全部,因为一个人的足有两千多年的记忆太多也太杂,一股脑全部涌来,没有被当场冲到呆滞当机,已经算他的意志力远胜于常人。

绝大部分琐碎且没有意义的记忆被暂时性略过,留下的重要内容信息量过于庞大,好在埃利克之前就恢复了些许片段,故此还能稳住。

嗯,对。

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到底叫什么的现在,他还是以“埃利克”来自称。

真名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比想象的还要……难听!

不如将视线回转到“梦”中来。

恢复了记忆的魔王,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咔、咔咔、咔擦咔擦咔擦!”

令人牙酸的咔擦声纷繁重叠,仿佛要将裂痕蔓延至血红色的天际。

原本一望无际的尸骸之海从中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巨坑,不用说,正是被置身于其中的男人挥手洞穿的。

他没去看脚下仿若虚无汇集的黑色漩涡,反而看向头顶,金眸中倒映出远比幽海还要冰冷的深邃。

血色天空边缘果真出现了裂痕,但却不是被他亲手撕裂的。

从不起眼裂痕后方,显露出了类似于湖底可见的朦胧混沌。

事到如今,埃利克再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就可以再去死一次了。

这个“梦”,实际上是一个圈套,陷阱。

挖出这个陷阱的目的虽然还未彻底明确,但却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不是什么刺激他恢复记忆的理由。应该说,幕后黑手的目的与这完全相反,根本不想他想起过去。

它想要让他被“控制”。

甚至还可以再狠辣一点——它试图让他失去“自我”。

确实有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对过去所发生之事只有少部分记忆的男人心中产生了动摇。

他不能将绝对真实的愧疚感置之不理,那一刻,心神的震荡难以避免。

心脏在那时的跳动幅度陡然加剧,并在此后的瞬间,猛地停滞。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曾经妄图侵袭过、却又被强行压制的某种金色的血液,从心脏中流淌而出,不加掩饰地混入血管,如同藤蔓般生长,势必要在男人体内构成一张严密且坚固的“网”。

等到这些冰冷却蕴含极为强悍能量的血液遍布全身,再侵蚀至脑中,必然会有极为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就是“它”真正的目的了。

埃利克为之感到震怒。

他虽不太确定金色血液的详情,但曾被影响过的经历还记忆犹新。

那才是真正的冰冷彻骨,足以将烧至沸点的滚烫热水瞬间冰冻,并有让人失去色彩分明的感情,逐渐趋于“绝对理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