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这话明里是在骂卫静临,实际上是在骂躺在病床上的褚明洲,顾飞白最后说了一句:“褚先生,您心音飘忽不定,心率也不齐,血流不畅,还是望您继续修身养性,少出门少见让您心绪起伏的人。”

顾飞白嘴角微挑:“承蒙惠顾,五百万,接受支付宝转账。”

褚明洲:“.…………”

顾飞白的随手把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扔给前来的老管家:“看过了,你家先生只要清心寡欲,不喜不悲不怒,最重要的是不要嫉妒别人,那就还有好几十年可活,记得好好劝你们先生,妒火伤心,放下该放下的东西。”

老管家连连答应,脸色却有些难看,他一路送顾飞白到门口司机那边,实在忍不住扶着门多问了几句:“顾医生,若是褚先生,他执意不肯放下呢?做不到不动心不动意呢?”

顾飞白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他斜眼看着忧心忡忡的老管家,慵懒地偏头调笑道:“我也做不到,七情六欲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都是有瘾的,做不到就做不到吧。”

老管家眸色一亮,急切道:“那顾医生,有没有什么调理……”

顾飞白打断了老管家的话。撑着额头低笑出声:“做不到就等死啊,有什么办法,这种东西,可比药比病毒多了,心脏都坏了还去碰,那就只有等死啊。”

顾飞白身体前倾取下呆愣的老管家放在车门上的手,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假笑,他长相优越,做出这种笑来也显得潇洒又迷人:“承蒙惠顾,这句追加的问话,一百万。”

他说完就干脆利落地关上了车门,留下凝滞的老管家惶惶不安地站在原地,顾飞白的眼神透过后视镜看着那栋远离的老宅,在他镜片上刻录下斑驳的剪影,顾飞白的心口隐隐作痛起来,他下意识把左手放在了心口攥紧,脸色惨白嘴唇殷红,嘴角的笑却还没消。

他触碰到西装口袋里一张硬硬的纸片,顾飞白抽出来,那是一张中学生答题卡,他低头虔诚地吻在那些涂改的痕迹上,呼吸从急促渐渐平缓下来。

怎么能有人,把他拖出地狱又推入地狱,让他不想活又舍不得死。

顾飞白看着自己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这个女人可怜又无助地挣扎着,用尽一切力气却连呼吸机都取不下来,瘾和病的痛交织,能从人骨头上刮出一层血痂。

他妈妈不想活了,顾飞白却还在笑,这个人这么快就解脱了,他却还在受折磨,骨头缝里的冷刀在剐,血肉里的蚂蚁在爬,女人隔着玻璃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哀嚎,苍白瘦弱的手指无力地张开,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在呼吸机上喷出垂死的白雾。

她在求他,求自己的亲生儿子让她死。

死多容易啊,顾飞白低笑着想,他高考的分数足以让他选任何一个心仪的专业,他这种刻薄又自私的人,怎么会喜欢做医生。

但适合卫可颂的家臣,卫方强觉得,医生最合适,这个人就那样居高临下饭桌上的一句话,连筷子都没有放下,顾飞白的母亲却站在一旁,奉若圣旨般,战战兢兢地听信了,转头就把他锁在了屋子里,改了他的高考志愿,一直等到填报时间过去,才放他出来。

顾飞白就成了医学生。

但后来顾飞白发现,医生也挺有意思的。

他喜欢残酷的行业,商业竞争,金融吞并,玩弄权柄,博弈厮杀兵不血刃,是顾飞白素来喜欢的风格,他崇尚食物链社会,热衷于吞没低自己一级食物链条的任何生物。

刻在骨子里的贪婪傲慢。

拿着刀子救人对他来说太□□了,虚伪得过了头。

但医生却是最残酷的行业,在这里,想活的活不了,想死的死不成,苟延残喘地在这世界上狼狈挣扎,无论什么人,在死亡和疾病面前,都是一样的。

可怜,卑微,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就连卫方强和老秦董事这种人,竟然也有因为冠心病求到他面前的时候,成了顾飞白食物链的下一级,在手术台上任由他宰割。

只有卫可颂,只有这位奇葩一样的大少爷,在比他食物链高一级的时候,给他别扭地道歉,在比他食物链低一级的时候,卫可颂也不低下头来求他。

卫可颂对顾飞白的好,和对顾飞白的不好,和食物链无关,和身份无关,和什么东西都无关,是教科书里的医生对病人的好,与生俱来,悲天怜人。

卫可颂不同情顾飞白,他只是觉得顾飞白病了,要对他好一点,就算这病人做了再多错事,卫可颂也可以因为顾飞白的“病”,而暂时原谅他。

卫可颂是顾飞白的药,是他的瘾,他的医生,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人。

顾飞白靠在车的后座上半闭着眼睛,他修长的食指又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心口的地方,轻轻哼着一首听不出来的英国民谣,脸上还带着怡然自得的笑,一点都不像是正在心脏发病紧缩痛苦不已的样子。

司机见这位大医生心情颇为不错,也搭话调笑着问了句:“顾医生今晚是要去哪儿啊?是要去新情人的地方过夜了吗?”

顾飞白不是第一次过来给褚明洲看病了,司机之前听闻过这位大医生的令人瞠目结舌的花边绯闻,而且每次送这位回家的时候,都是送回去在不同的地方,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司机在心里感叹,看来今天这位情人,顾医生很喜欢啊。

司机又接了一句道:“顾先生是遇到真爱了吗?难得见您这么高兴。”

顾飞白懒洋洋地斜躺在椅子背面:“我真心爱我每一个情人。”

司机笑笑:“那这个算是特别真心了的吧。”

顾飞白的绯闻从名模到巨星,就没有断过,但很奇妙的是他所有的情人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的,超过十五天的都很少,顾飞白有个很著名的交往理论,叫做“欲望决定交往时间”,这话意思很简单,就是他对这些人没有欲望了,就会迅速停止交往。

顾飞白垂眸道:“如果我对他的欲望可以具体化,那一定很狰狞,并且从我遇到他到现在,不断地,不断地在我心里生长,如果我能活五十岁,如果我知道自己未来会喜欢他,我可能从有意识开始,就会开始疯狂追求他。”

司机感叹:“您可真会说话,谁能抵着住您的追求。”

顾飞白露出一个很淡的笑:“他啊。”他状似苦恼地摇了摇头:“他觉得我在开玩笑,觉得我在对他恶作剧,觉得我不认真。”

司机有些尴尬地哈哈了两声,心说谁敢和你认真啊,这不是欠□□吗,但嘴上还是说:“说不定她就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喜欢呢,顾医生你那么绅士,还很会和人交往,有谁会不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