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帷帽掉落的刹那,闻棠大惊失色,手势极快地抓住帽檐,将帷帽扶回头顶。

但即便如此,林轻舟还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闻棠本是长相清隽俊秀,但是现下帷帽之后的他,印堂发黑,脸上布满黑色的斑点,双眼亦是不复往日的清澈如山泉,眼眸中黑丝萦绕,浑浊不堪。

林轻舟惊呼出声,“闻师弟!”

方才大杀四方的闻棠顿时变得气焰全无,有点手足无措,“轻舟师兄,刚才是你眼花了,我不长那样的。”

林轻舟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闻棠周身魔气萦绕,他一现身便袭向戚函,似乎在此地埋伏多时。那先前的阵法千秋雪,或许便是为他所布下。

泗水城中的数条人命,难道都是闻棠所为?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闻棠搂紧林轻舟,温声道,“轻舟师兄,跟我走好不好。”

“放开他!”戚函轻喝一声,嘴里溢出一大口鲜血,垂落在青色屋瓦上。

林轻舟的心头发紧。

眼前的人是闻棠,但却处处透着不对劲。他语气温和,状似询问,但完全是一副不容抗拒的姿态。这询问也是多此一举,若是帷帽没有掉落,闻棠大抵便会直接掳走他。

心中一番盘算后,林轻舟乖顺点头:

“好,我跟你走。但是我现在全身没力气。”

闻棠喜出望外,“这个简单。”

他抬手一挥,袖间黑气拂过面庞,林轻舟瞬时恢复了气力。

说时迟,那时快。林轻舟以手为刃,向闻棠的后颈劈去。

未料,闻棠反应极快,侧身一躲,林轻舟的手也被他一手截住。

“轻舟师兄,你骗我!”闻棠温和的声音变了调,染上一丝阴冷,其中隐含怒意。

“闻师弟,你走火入魔了,需要冷静一下。”林轻舟方才虚与委蛇,便是想一掌劈晕他,好带他回去治疗。

“你竟然骗我,你为了个陌生人还动手暗算我!”闻棠根本听不进去,似是动怒,捏着林轻舟的手指猛地发力。

见闻棠的情绪不稳定,劝说根本无效,林轻舟腕间生疼也不废话,立即纵身跃开抽回手掌。

闻棠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衣袖挥动间,黑气如水墨晕开。林轻舟拔剑出鞘,一剑如水荡浮萍般震颤而去,将黑气悉数逼退。

闻棠并未拔剑出鞘,徒手与林轻舟交手,“轻舟师兄,我不想伤你,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林轻舟一剑劈散一道黑色掌风,皱眉道:“闻棠,你生病了。”

闻棠掌风更加迅猛,“那轻舟师兄是不是想医我?”

林轻舟身若回雪,堪堪避开一击,“闻棠,你先停手,走火入魔不能过度运转真元,否则会情势恶化。”

闻棠掌风咄咄逼人,语调激烈,“师兄便是医我的药,只要师兄跟我走,我的病就好了。”

听见这般露骨的话,林轻舟额角青筋一跳,“闻棠,你——”

手中的剑一抖,本来并未击中闻棠的,但是剑风一歪,弄拙成巧地一下撞上闻棠的肩膀。

闻棠被逼退一步,声音伤心,“轻舟师兄还真是无情。”

语调蓦地一转为激越,“但今日我是非要带走你不可。”

语罢,他拔剑出鞘朝林轻舟袭去。

林轻舟不是闻棠的对手,两三个会合下来便有点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但无论如何,闻棠都不舍得真的伤到他。

混战之中,林轻舟一招不慎被闻棠用剑鞘击中后颈,从高处直坠而下。

闻棠纵身前往,伸手欲揽住他的腰肢止住他的落势。

未料,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戚函身形极快地一手揽住林轻舟,一手裹挟着雄厚猛烈的掌风拍向闻棠的胸口。

闻棠被震得凌空而去,落在屋脊上,疾退数步后才稳住身体。

扶着林轻舟落地后,戚函跃上屋顶,手提长剑,剑尖斜朝下。

腹部被闻棠一剑穿过的伤口,可以清晰地看见红色的血肉,血液不断溢出。

后背上亦是一片触目惊心,未愈的旧伤加上新伤,血流不止。

他的一身玄衣已经被血浸透。

滴滴答答——

他的黑靴旁,血液很快汇聚成一小滩。

纵使他一身狼狈,脊梁却挺直,如一杆不屈不折的修竹。面庞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双眸中却精神奕奕,泛着熠熠光芒。

甚至乎,瞳仁里隐隐约约透着一抹暗红。

根本不像身受重伤,声息残喘之人。

闻棠心生诧异。

方才戚函明明被他一剑重挫,毫无还击之力,站都站不稳,只能以剑支地口吐鲜血,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大抵是装腔作势的空城计罢了。

轻舟师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要是阻挡他,他就杀了谁!

闻棠不再犹疑,长剑搅动卷起一团黑气,气势磅礴地跃至半空,朝戚函兜头劈下。

眼看凛凛剑芒将至,戚函仍是身形未动。

林轻舟的心顿时悬起。

闻棠这一剑下去,戚函不死也是残。

他提剑方想上前相助。

却见那端,未看清戚函是如何动作,一道清透雪亮的剑光如银瓶乍破,如铁骑突出,在闻棠近身之际,豁开天地般劈砍而去。

四周烟尘无风自起,以他为中心,迅疾喧腾。

锵的一声巨响,闻棠的剑应声而断,剑意扑身而上,他口中鲜血四溅,直接被击飞至半空,无力地掉落。

眨眼之间,风水轮流转,闻棠以剑支地,仰起头恨恨地望着戚函。

戚函自始至终站在原地,身体未动分毫,“滚。”

闻棠一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不理会他,却朝林轻舟咧嘴一笑,“轻舟师兄,看来只能下次来接你了。”

也不等林轻舟应答什么,他说完话便带着受伤的身躯,飞檐走壁离去,三两下纵跃就不见身影。

闻棠一离开,一直岿然不动的戚函瞬时像卸去了所有气力一般,闭上双眼轰然倒塌。

林轻舟连忙纵身跃上屋脊扶住他,“戚函,戚函!”

人已经完全陷入昏迷,方才那峰回路转的一剑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回想起刚才情形,林轻舟有个不详的预感。

那样威力强劲的一剑,戚函拖着伤躯是无法施展出来的。

看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林轻舟不再犹疑,吃力地背起戚函,御剑朝仙市的医馆而去。

戚函躺在榻上,斜靠在林轻舟身上,双目紧阖。

仙市的医修坐在床榻前,指间掐诀凝神诊断,灵力透过手腕,缓缓流入戚函的内府。

戚函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也只是伤及皮肉而已,敷上可肉白骨的药粉后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贯穿他腹部的那一剑,伤及脏腑,需要用药物外敷内用一些时日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