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十三天虫

不管拽他的是什么,反正古春晓都是要找的,余亦勤没做抵抗,整个人顺势跌进了“蚊帐”。

但进去之后他瞬间发现,他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或许遭得住雷劈,离土离根的哭笑花却未必。

“蚊帐”假装自己透明,内外的视野也是通的,余亦勤还看得见外面的来人。

对方已经不在门口,正在往这边来,步伐不快,姿态也有总裁的风范,就是秒速不太科学,大概是用上了缩地成寸的术法,一步能走十米的样子。

他脸上有逐渐明显的疑惑,余亦勤看见了也没放在心上,低头到帐子里去找秃鹫。

可能活人沾上这个“蚊帐”,都会变成死者那样,他却进来了还在东张西望,对方会怀疑他不是人也很正常。

帐内罩着的是工地的一部分,里头是半拉耸立在坑里的残井,井壁的泥土上还留着一道小型人骨的泥印。

余亦勤确定不是错觉,他刚刚跌进来的时候,在泥印头骨的凹槽里,看见了半条闪电般钻进土层的红色尾巴。

工地、井、小孩骨头……

这些零碎的关键词凑在一起,猛地让他心头灵犀一点,意识到早上那个身后有鬼的年轻人说的奇怪的地方,有可能就是这里。

所以那只鬼,兴许也跟这“蚊帐”是一个大哥带的队。

它们身上都透着股搞事情的气息,人鬼其实都分好坏,这些魑魅干什么余亦勤都不奇怪,让他想不通的是古春晓怎么会掺和到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里来。

他满脑子问号,但形势已经容不得他左思右想,余亦勤先是察觉到耳朵里的痒意,立马又听见了外头好皮囊的声音。

“这些虫子在往你耳朵里钻,你……”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帐子外面,顿了一下,真实的心情难以揣测,但话里总归是好意地说:“不处理一下吗?”

原来这“蚊帐”是虫子做的,那它的个体委实太小了,肉眼根本看不清。

余亦勤闻言,隔空望了来人一眼,身体的轮廓瞬息变淡,化成了电弧丝忽闪背景下的一蓬细灰。

他刚一消失,原本在他耳朵两侧的位置上,两条带状的白雾对撞到一起,糅成了蒸汽似的一团,蒸汽膨胀扩散,不到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帐里的人和东西正忙着隐形,帐外的雷印却已经搞完了建设,紧挨着“蚊帐”的五个帐面,纵横交织地结成了一个长方体状的雷网。

空气里满是电路闪爆的滋拉声,雷亟的弹推力开始在气流里波动。

这虽然不是真正的雷电,但此处绝对不宜久留,灰雾登时裹住花和覆羽,游龙似的在帐中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一个足够花和羽毛穿出去的缝隙,云雾迁徙一样漫溢出来,瞬间聚成了余亦勤。

之后他在雷网上借了脚力,飘落出去,站在了来人右手边三米左右的地上,跟来人戒备以对,相互明目张胆地打量。

在社交方面,余亦勤从来没什么天赋,于是几秒过后,对方先开了口。

“你是谁?”好皮囊说,“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离得近了,话也多了些,这人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就显得更舒服了,字正腔圆、不紧不慢,而且神色平和,听不出质问的敌意。

他先前提醒自己两次了,余亦勤没觉到恶意,但也没有上来就报大名的习惯,冷淡地说:“我是外面那条街上的,来这里找人,你又是谁?”

外面的东西南面各有一条街,他这身份说了等于没说。

好皮囊觉得他的戒备心似乎有点强,放这年头不算坏事,但你戒备来我提防你,后面根本没法沟通。

他点了下头,率先释出了诚意,笑了笑道:“你好,我是杜含章,是这个项目的环境顾问,你来找谁?是他吗?”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死者身上,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余亦勤看着他蹲到那个工人旁边,伸手探了下对方的颈部脉搏,答道:“不是。”

工人的身体还是热的,但已全无生命征兆,这个自称杜含章的顾问沉默了一瞬,就着蹲下的姿势说:“那你找谁?找到了吗?”

作为一个陌生人,他一直在提问,这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怀疑或刺探,不过他的形象占便宜,态度也不差,而且人命关天,他要是表现得漠不关心、闲适周到,那个问题似乎更大。

再说余亦勤也不是来偷鸡摸狗的,如果古春晓眼下好好地在家贴面膜打榜,他根本不会踏进这个工地。

他心里坦荡,口头上就是成正比的耿直:“找我妹妹,还没找到。”

“这里已经封了大半个月了,”杜含章也不知道信没信,接着说,“没封之前也几乎没什么女士进出,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余亦勤刚想说哭笑花指的是这里,“蚊帐”那边却变故陡生。

沉闷的蛙鸣声再度乍响,雷亟频催空气,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见“蚊帐”里有两束蓝光越来越亮,一束钻进了地下,一束消失在了井壁上。

紧接着蓝光闪蹿扭旋之间,地下那束光居然从土里扯出了一个雷网织就的圆球。

它有保龄球大小,里头装着个游弋的活物,它逐渐浮空,接着像个球状闪电一样蹦出雷网,轻轻地飘到了杜含章手上。

余亦勤拿目光追着它,看见球里头的东西通体紫红,身上遍布着芝麻大小的黑点,形状像放大了几倍的蜉蝣,但身体末端不是尾须,而是一条锦鸡尾巴似的细长尾羽 这应该就是之前拉他的东西,余亦勤不认识,又见杜含章一脸深思,不由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杜含章托着那枚悬空的雷球,答非所问地说:“你都不认识这个东西,就敢往里面走?不怕出什么问题吗?”

余亦勤确实不认识,但未知的东西多了去了,他未必找得或等得到答案,可是大颂的共命鸟却只有一只,而危险从来不会等人。

“如果我妹妹在里面,”他直视着杜含章的眼睛,语气很平静,“怕不也得进去吗?”

杜含章没有批评他不自量力的意思,那么说只是觉得贸然行事有可能会得不偿失,但余亦勤这么一问,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点旁观者的冷酷的想当然了。

所谓骨肉至亲,知疼着热,他的亲人有危险,他会枉顾自身安全是情深的表现。

“抱歉,我说错话了,”杜含章温声道,“你别介意。”

余亦勤不至于为一句无心的话跟他纠缠,目光已经重新落向了那只艳丽的生物。

杜含章看他感兴趣,将雷球抛了过去,捡起了被岔开的话题。

“这是三十三天虫的雌虫,产下的卵孵化出来,就是那边那些白色的雄虫,雄虫嗜血,也喜欢喝脑浆,进了人的脑子里面能让人产生幻觉。说起来你刚刚也进去过,你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