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月亮

秦湛喜欢上凡渡的那一年,国内刚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文狂潮,一百多年一现的三种天文现象凑巧碰在了一起,形成极为罕见的超级蓝血月全食。

哪怕是一心沉醉在研究上的秦争,也会倚着窗子静静观赏那天的月亮,似乎在思念着某个人。

秦湛则对那种摸不到的虚幻玩意儿没有兴趣,他只是和往常一样,阴沉的待在自己密不透风的房间,思考怎么挨过明天的折磨。

是针刺,还是电击?亦或是承受极度的高温来测试活性?

然而在月食结束的第二天,他并没有再度承受孩子不该承受的折磨。他家里多了一个熟人,父亲破天荒的没有让他去实验室,而是叫他和那个小男孩好好相处。

秦湛认识他,那是自己的邻居,也是他最羡慕的人。

作为一个幼小的孩子,秦湛独自住在地下室,而地下室有一个略微高出地面的小窗,为了呼吸新鲜的空气,他经常打开窗子通风,免得自己闷死在地下。

地下室的位置离小区的球场很近,只要开窗,就必定会听见同龄人的笑闹声。

这种催人发疯的声音从窗框的缝隙中一点一点渗透进来,总是让秦湛不受控制、带着几许自我厌弃的走向窗前。

秦湛很好奇其他同龄人都在做什么。

窗口离地很高,他只能在脚下垫个凳子,双手紧紧扒在窗沿,为了看清外面的景色,他瘦弱的胳膊迸出青筋,近乎贪婪的用目光扫视一切能见到的东西。

而见到凡渡的第一面,是在一个雨天。

浅色的眼珠映照着乌云和被雨水打弯的翠草,他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外面的同龄孩子身上,其中有一个长得最为白净可爱,也最受人欢迎。

“凡渡,传球啊。”

“凡渡,凡渡,这边!”

“凡渡……”

漂亮的男孩带着与秦湛不同的活力,如果秦湛是一株烂在角落里的霉菌,那男孩就是天上不可触及的月亮。

“凡渡……”秦湛喃喃着,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凡凡,别玩了,收拾一下回家吃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看样子是凡渡的妈妈。

“还是凡凡好听。”秦湛小大人模样的点点头。

这个名字深深印刻在了他心里,每次到了下午,他都会把窗户打开,听着凡渡和他朋友们玩闹,这种羡慕和向往非常纯粹,同时,也催生出了秦湛心中的破坏欲。

他每天都听着凡渡的笑声,心想凭什么他能过的这么快乐呢。

直到蓝血月的那一天,他才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感觉还怪不习惯的。秦湛像是心里空了一小块,整天都开着窗户,感冒的同时,也听到了其他邻居路过球场时说出的一些信息。

“是那个孩子吗?”

“没错,就是他,那个叫凡渡的小孩。”

“父母全都不在了,真可怜……”

很好,凡渡也变得和他一样了。

秦湛对此非常满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便关上窗子,坐在角落里思考明天的事情。然而他没有想到,第二天就见到了那个“父母都不在了”的孩子。

秦湛有几本“藏书”,那是秦争曾经给他买过的几本科普读物,他最喜欢的就是神话故事,而在外国的传说中,月亮之神叫做阿尔忒弥斯。

凡渡这个意外之喜,被秦湛视作阿尔忒弥斯的礼物。

天真又幼稚,但足够珍视。

父亲叫他好好和对方相处,秦湛心里都快乐开了花,他没见过多少大人,自然也不知道他长得也很可爱,不比凡渡差,而且他还大了凡渡几岁,当这样一个小哥哥站在凡渡面前,凡渡的反应可以预料。

凡渡饿了,秦湛上楼去厨房给他偷食物;凡渡困了,他就乐此不疲的给以神话作睡前故事;凡渡累了,他会献出自己的肩膀让孩子靠着。

凡渡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无微不至的宠爱,哪怕是父母也不会做到秦湛这样,秦湛没少因为护着凡渡而受伤,进出实验室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凡渡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小哥哥。

两人相处的非常好,比预想的更好。

其实只要秦湛想,他可以让所有人喜欢自己,他似乎天生就懂得讨好别人,除了自己的父亲。

凡渡被这个贴心的小哥哥笼络了,成天跟在秦湛屁股后面跑,只要秦湛出现并且安慰他,实验带来的非人折磨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秦湛也是真的很喜欢凡渡。

原来的喜欢只是一种憧憬和向往,始终隔着一层薄雾,可当凡渡这个不可触及的孩子变成了自己的同类,同样再也感受不到父母的爱,同样要忍受痛苦。

秦湛变得更喜欢他了。

并不懵懂的孩子觉得,只有和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的人,才能做他的朋友。

“疼吗?”秦湛握住自己唯一的朋友的手,撸上对方的袖子,果然在手臂上见到了花瓣一样的扎痕。

“疼……”凡渡眼泪汪汪的朝哥哥撒娇,“扎针的时候不疼,之后就开始疼了。”

“用我爸的话说,应该是改造阶段。”秦湛朝花瓣上吹了几口气:“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在我受伤之后给我吹吹,说是能快点好。”

“哦。”凡渡蹲在地下室的墙根,将自己缩成一团:“舅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秦湛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接你?你会离开吗?”

“当然了,这里不是我的家。”

偏执的秦湛不知哪来的力气,扯起凡渡的领子就往床上砸,凡渡从来没被秦湛这样对待过,他吓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子里全是不解与惊恐。

“你要离开,你要离开?”可爱的脸蛋上满是扭曲的怒容:“你不和我做朋友了吗?”

“我没!”凡渡眼泪都被吓的滑下来了:“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啊?”

秦湛被这句话惊回了理智,他松开手,气鼓鼓的坐在旁边。

好在孩子忘性大,凡渡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就再度恢复了目前仅有的友谊。

秦湛对他更好了,年幼的凡渡不知道这是秦湛的挽留,这种“好”就像他失去的父母给他带来的感觉,凡渡越来越离不开自己的小哥哥了。

秦湛在一种极端的恐慌与不安之下,只能拼命的做出自己最大限度的示好,他甚至意识不到这种示好已经变成了一种宠溺,而朋友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同时,他也不知道,当他那天气呼呼坐在床上的时候,凡渡捂着磕疼的脑袋,眼眶里还有泪水呢,可嘴角却满是得意的笑。

凡渡在得意自己对秦湛的重要程度。

他们两个都是喜欢把自己和对方都逼上绝路、特别极端的人,这点从小就能看出一二。

日子一天天过着,秦湛在上小学了,只不过为了完成实验,父亲给他三天两头的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