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儿子

竹言蹊这一觉睡得特别舒爽。

遮光窗帘一拉,房间黑得不分昼夜。

他中途起来过一次,凭靠肉身本能摸进卫生间,又跌跌撞撞地摔回床上,办理了续睡业务。

业务开通没满两小时,总客服便推门进来,把他唤醒。

“别别别……”竹言蹊眼睛没睁,手捂着脸往被子里缩,“我头疼,别管我……让我多睡一会儿。”

他声调飘飘乎乎的,尾音九转十八弯,听起来不像头疼的痛苦,明晃晃的是想赖床。

“已经十二点了。”谈容坐在床边,手隔被沿,按着他的肩。

“我昨天睡得晚,快三点才上床。”竹言蹊据理力争。

“你的睡眠时间马上超过十个小时了。”谈容道。

睡眠充足固然重要,可睡得时间过长,不仅不会达到休养生息的目的,还有可能会觉得更乏更累。

“我前天晚上也没有睡好,十个小时分两天,一天只有五个钟头。”竹言蹊将梦将醒,理智还处于半入眠模式,耍赖耍得不讲道理。

谈容被竹言蹊的自我派辩论依据逗笑了。

他又晃了晃他的肩头,试图解放对方的意识:“你先预留半个钟头出来,起床把药吃了,我下午不打扰你补觉。”

竹言蹊被他晃着,出于惯性地动一动,闭嘴挺尸装死了。

谈容化按为点,在他肩上轻叩:“别装睡,快起来,该吃药了。”

“我不是武大郎,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竹言蹊蒙头半晌,闷闷地憋出一句。

谈容缄默不语,半秒过后,禁不住笑出一声:“你最好是还没清醒。”

不然他得好好教训一下这熊孩子,都有胆量说他是潘金莲了。

能讲出这样逗闷子的话,竹言蹊离头脑清醒也只差一步之遥了。

他拉下被沿,露出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半眯着看向谈容,回魂似的眨了两下。

“起床洗漱,把药吃了。”谈容道,“药物剂量不跟上,你还想去医院输液?”

竹言蹊含混念了句“知道了”,打着哈欠伸展个小小的懒腰。

谈容没再催他,起身退开半步,转过头,对紧随其后跃上床尾的筠筠道:“陪他玩,别让他睡回笼觉。”

说完他径自离开主卧。

男人的背影还没从视界中彻底消失,竹言蹊感觉腿边的被褥被什么蹦跳着踩过,接着眼前罩来一团毛茸茸的暗影,趴在他肩窝黏糊糊地拱了拱头。

“筠筠,给我三分钟。”竹言蹊快乐伴着痛苦,想闭眼又被毛团子腻歪,“我就眯三分钟,等等我再陪你玩。”

筠筠对主人的指令只有似懂非懂的理解,但它昨晚先是被竹言蹊关在门外,再是被谈容滴溜,关进门里,经受了一晚上的猫身制约,当前一见竹言蹊醒了,自然巴不得同他多多亲近。

“好好好,我摸你了,摸摸头摸摸头。”竹言蹊没办法,一边挪着屁股坐直上身,一边把筠筠半搂进怀里,对着它脑袋抚来揉去。

等灵魂完全回归肉身,竹言蹊腾出手背抹了抹眼睛,两手叉过筠筠腋下,把它举得高出一点,笑道:“筠筠啊,我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粘人了。”

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

难道主人变了,做宠物的也会跟着有变化吗?

竹言蹊来了兴致,跟筠筠眼对着眼:“既然变粘人了,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顺便变的爱叫一点儿?”

筠筠在猫叫这件事上有不屈不拔的坚持,粘人归粘人,照样安安静静,只对竹言蹊瞪着眼睛,伸一伸粉红软嫩的小肉垫。

竹言蹊毫无原则,登时就把“爱叫”这茬抛到脑后,曲腿让筠筠倚在他的腿面,捉住那对小粉垫捏了又捏。

醒来吸饱了猫,竹言蹊的精神能量条噌噌噌地往上猛涨。

他掀被下床,揉了揉睡乱的头发,去洗手间洗漱完毕,把睡衣换成绵软舒适的家居常服,踩着筠筠的脚步,走到谈容所在的餐厅。

简约风格的小木桌上,摆开了两碟两碗,明明白白地营养病号餐。

“谈教授,你也打算只吃这个?”竹言蹊自觉落座,向谈容问道。

谈容信步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盘牛肉,大大方方地放到两人的碗碟中央。

远近距离上,离他自己的碗碟更近一些。

竹言蹊:“…………”

谈容是人不是神仙,一碗病号粥当然满足不了他的摄入需求。

他又是个习惯健身的优质青年,煎块牛肉充作主食也很正常。

然而道理是那个道理,影响不了他也想吃肉的欲望。

肠胃稍微舒服了,味觉逐渐觉醒了,病患也开始没点逼数,对不易消化的肉类都敢心生渴望了。

谈容扫了眼竹言蹊瞧向肉的神情,忍了忍笑,执筷夹起一片,递到对方鼻前:“闻一闻。”

竹言蹊:“……???”

他以为谈教授又要逗他,等他不争气地本能嗅上一口,慢半拍地领悟谈容的重点。

“闻不出什么调料味,你不会只加了油和盐吧?”竹言蹊多嗅一遍,抬眼问他。

“嗯。”谈容将肉铺到自己的粥上。

就算是清淡口的牛肉,对方目前也是不能吃的。

不过少加调味,至少能对光能看、不能吃的病号友好一点。不管怎么说,好歹免除肉香折磨了不是?

竹言蹊嘴刁,对少油寡盐的东西不厌不喜,眼里的绿光顿时削弱了大半。

今天的病号餐也是粥点,却比凌晨仓促煮出的白粥丰盛许多。

绵滑的粥底搭配切末的微量鸡茸,还有碎碎的西兰花和蛋黄作点缀,辅料适中,卖相口感直接精进了八百倍。

就着碟中小份量的配菜,整碗吃完也不觉得味道单一,开胃且养胃,哪个都没落下。

饭后半小时,竹言蹊在谈容的眼神暗示下乖乖把药磕了。

他体能恢复,一改昨天的体虚,陪谈容一起收拾了餐桌,又并肩站在水池前,边洗碗筷边闲聊。

东西还没搁回壁柜,谈容手机震响,接通没说几句,眼睛便对准了身旁的竹言蹊。

竹言蹊和他目光交接,翻译能力开了挂般灵性,努着口型问:有工作?

谈容也学他用口型答:一点点,项目问题。

竹言蹊将洗净的碗碟叠成一摞,下巴往客房一指,主动接手了规整餐具的善后工作。

谈容要用放在客房的电脑,见状没拒绝。

他看了看对方的侧脸,换了只手拿手机,把听筒换到另外一边,走出厨房。

拨来电话的人是谈父,通话目的的确是和工作有关,不过竹言蹊冲谈容努口型前,谈父在电话中问的是:“他现在怎么样了?病得还严重吗?”

为期三天的高峰论坛早退一天,谈容免不得要说清缘由。

谈父以往探过他相亲的口风,结果不用多说,被拒得干脆彻底。他后来对儿子的心意所属略有了解,这会儿随口问起竹言蹊的身体状况,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