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侍假成真8

主营。

楼客端着药,和衣坐在地上倚靠床边,看着身旁的丹药小瓶,有些迟疑。

她有心控制,告诫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丹药这东西经不起消耗……可这么想着刚把药水往嘴里送,却一个哆嗦,水洒下来淋了她半领子。

饶是楼客也没料到着场景,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右,试着握紧。

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玩意是戍边的将军的?楼客叹息一声,把收回去,摸上了地上的丹药小瓶,倒出几个丸子吃掉了——有种深陷泥足的快感。

……

药是好药,名字叫九转神安,顾名思义,可以说是安神的。不过换句话通俗一点,它就是一种强效麻醉剂……一种会上瘾的毒品。楼客靠这些东西填充亏空,使自己保持巅峰状态。

但就算如此她的右还是完全使不上劲,碰上今天这种连续作战之后的疲惫时刻,一碗水都端不起。

劳累是一码事,重点还是商止新那一刺震碎了她掌的筋脉。

……

一旦想到商止新这个名字,楼客立马感受到一种无措的难耐,想接近不知何从下,想逃离又根本迈不动一步。这种情绪攥得她喘不过气来:“来人。”

参军挑开了帘子,习惯地看着主营的满地狼藉:“在。”

“上壶酒来。”她低声道。

“将军……”参军有些犹豫。

“最近没有战争了,我们在休整。”楼客疲惫地仰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喝酒误事的,我才是最不希望打败仗的人……”所以给我一壶酒……否则脑子里那个人的影子就要入侵到抹不灭了。

参军一呆,心想确实,身家性命都在上主里,她才是那个最不敢打败仗的人……若是身份互换,恐怕自己已经绝望到自裁。连他都觉得楼客已经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是这样,他才要提醒她:“末将明白……可将军,您今日需回宫面圣,着实不能多饮。”

楼客一怔,放下抬起头。

下一秒,把九转丹全吃了。

————

晌午,蝉鸣刺耳,楼客褪了战甲,走进走进丞相府内阁,踏入殿之前,一名小厮捧着一件长衫献给她。

她习惯地取下,抖了抖穿上,摘了象征将军标志的发冠,又用灰色的发带系上。青衫折扇,静静地走在仇家府。这是楼若素的旧装,被有心之人记下来复制在现在的她身上。

她重新是丞相府杜姓的家臣了。可就算隐姓埋名当过一次,这一次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上一次她尚且可以怀着恨和优越感,跪某个人是为了最终把刀插进某个人喉咙里,心理上是把自己放在同等地位的。这一次却不行,真相已经被所有人知晓,她就是变成了仇人的奴隶,跪得明明白白,愧对宗族。

当然,是商止新的意思,说让她接受历练,不如挂名在丞相府下——还未听过那个臣子挂名在另一个朝臣的。

但楼客明白商止新的意思:虽然她不在乎,楼客却时时刻刻把这段时光铭记着。

衣服和装束把她带回了时空的另一端,好似她仍旧负着血海深仇心思深沉,撩起珠帘,能看见一个女孩眼神雀跃。

她单膝跪下行礼说:“属下参见丞相。”

“将军不必拘礼。”丞相根本不愿意介入两人的争端,低声:“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上主让您见臣的面,只是想折辱你而已。”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她可不会真在乎楼客是不是真的照做。

“属下知道。”楼客却淡淡道:“但既然属下归在了杜家一枝,对主家还是要有应当的尊重。”

“见过了丞相,属下便告退入宫参见上主了。”她说完顿了顿,竟然真的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后退着离开了。

……

丞相怔然,觉得本来熟悉的面前这个人有些让人不敢置信——楼客会这么卑下吗?自己杀她父亲,她摒弃一切都要报仇的心气呢?如今怎么会被磋磨到这种地步来?楼客……已经毁了?

可他仔细看她失去生的眼眸,里面又分明仍旧关押着窜不出去的魂魄——以淡然的身体为牢笼和掩盖,禁锢着逃窜的悲凉。

……

楼客努力忽视心里翻腾的难堪,让自己像一潭死水,却最终没能抵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眼前一阵发黑。在宫墙外依靠着栏杆想:楼客是楼家的罪人,竟然真的当上了杜姓的狗。

不过……也罢,反正楼家在她里也快要毁完了,不差这点尊严。

————

商止新不在殿,听说去练武场捡新到的兵器去了。楼客刚到门口,斜飞出来的一只标差点戳穿她的眼睛。

然后是慌乱的告罪声,呼啦啦一群人逆流而去,一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看楼客。剩下她心里又是一沉:得,好时候,挑了商止新最不耐烦的时段到。

但她时间不多,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进去便见到盘腿百无聊赖地拗刀玩,指头敲在刀身上,铁刃震响从间碎开。

她听见有人来,未等楼客先服软认罪,立刻捏住刚断裂的刀片掷过来,尾音稍颤的语调跟上:“孤叫你们别烦孤,听不懂?”

楼客赶紧偏头后仰躲开,哑声道:“上主!”

商止新这才看清楚人。看清楚也没见她停下,虽然人是她叫回来的,但该发脾气还是要发脾气,于是立刻后跟点地向她过来,双成爪:“谁让你躲?”

楼客苦不堪言,心说你要是往脚掷那我就哄你开心算了,你往太阳穴来?不躲才有鬼:“上主,臣有事禀!”

商止新只当没听见,运风和她缠斗起来。楼客就更惨了,不仅不敢动甚至要思考一下自己能不能躲,没半晌半条命都去了,商止新还一脚冲着她的腕去。

可右再伤那是真的怕废了,她只好全力向外侧闪身,却眼尖见原来商止新的腿、自己的腕、身后兵器架上的红缨枪正在一线。

也就是说,她躲开不伤,商止新就会伤。

——若是命没了,那就不是伤不伤的问题了。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股子憋屈把放回去了。

好在商止新脚尖一挑,踢飞了木架踩在她腕上落地,好歹让她避免了两边被捅个对穿的结局。

楼客见状,立刻识眼色地翻身而起,干干脆脆磕头,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没皮没脸,示弱道:“上主,您再动臣,臣真的会死的。”

“威胁孤?”商止新这才停下。

“不敢,”楼客虽然满身狼狈,语气还算平静:“毕竟能生不如死地活着,是上主赐臣的后半生。”

“那么你就这么死了不更轻松?”

“是的。”楼客毫不迟疑地接道:“可臣要做上主希望的事情,为此哪怕是挣扎求生也在所不惜。”

这句话太假,偏楼客说得丝毫不带谄媚,又笃定又认真。说完,她跪坐到商止新身边去,在袖摆处净了,温和地催动内力给她揉起脑袋。楼客观察敏锐,看她之前忽然赶走人,大约也是因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