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2页)

夏瑜哭了。

她都满足她的心思了,她还是哭了。

她这么好哭。

夏修音的动作顿了顿,又状似未闻。

当她最后按回吹风机开关,女孩已经收拾好情绪。

“好了。”她道。

女孩回头向她舒展开一个乖巧干净的笑,眼睛弯得很好看。

“谢谢姐姐。”

一点泪痕都看不出了。

“不用谢。”夏修音摸摸她的脑袋。

夏瑜惊喜地亮着眼睛,她垂首等姐姐将手撤开,才期期艾艾道:“姐姐,还有晚安吻……”

夏修音沉默着与她对视,而后俯身,在她前额触了触。

“晚安。”

夏瑜珍惜地用手捂好,好像这样,这个吻就可以留存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开春,夏瑜收敛了些。

她重新变得乖软、听话,好像年前的那几场禁|忌的吻随着积雪一起慢慢融掉,杳无踪迹。

夏修音则始终温柔,她的眼神、动作,似乎都与之前无二。

与夏瑜还是孩子时一般。

这让夏瑜的心凉了凉,又口中发涩地庆幸。

至少,姐姐依旧待她亲密。

她要学会满足。

三月初,夏修音回到南城,提前从花店订了一束玫瑰。

她拨弄着沾露的花苞,穿过墓林,找寻着夏臻的墓。

夏臻生前非豪宅不入,死后居所亦非常人所及的奢华。

碑身是上好的花岗岩,中心嵌着烧瓷小像,碑座独占不小面积。

未几,夏修音骤然停住脚,捏着花束,立在墓前几米处。

头发花白的方端醉眼惺忪地坐在碑座旁,看向她,仔细盯了会,蓦然笑道,

“修音,你来啦。”

“爸爸,你也是来拜祭妈妈的吗?”她问。

方端诧异地摇摇头,“你干嘛这么想?”

他又道,“修音,爸爸好久没见你了。”

方端是真的老了,面部尽显颓败,大衣系得歪七扭八。

浓重的酒气从他的口腔漫出来,又或许他身上下都是酒臭。

这样不体面的方端,找不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夏修音一时疑心,自己会否辨错了人。

“是有一段日子了。”

锡市与南城,两个小时的高铁,足够将他们的世界隔绝得彻底。

“修音,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方端认真,“爸爸一直在等你。”

“你只有爸爸了,我们应该一起好好地过。”

夏修音居高临下。

“爸爸,你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方端神情几分癫狂,他咬着牙,“我哪错了?怎么连你都敢说我错了!”

他似乎被卷进更久远的记忆里,动荡、提心吊胆。

但他看着夏修音的脸又平静下来。

“你和你妈妈……长得越来越不像了。”他目光慈爱,欣慰道,“夏臻知道,一定会气得把你塞回肚子里再生一遍。”

“生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夏修音安静地与他对视。

长空掠过无名鸟,只三两点,啁啾清啼,悦耳动听。

夏修音突然笑,“爸爸,你年纪大了。”

她说得很慢,好让方端把每一个字都听清。

“瞧你……满脸的皱纹。你的背是不是挺不直了?”

“妈妈知道,一定会嫌弃。”

她看着方端的神情一分分变得难堪。

他摸着自己的脸,手指扣在眼角细纹处。

夏修音侧身打量起夏臻的墓碑。

黑白小像,夏臻挑着唇,凌厉美艳的眉眼透着嘲讽。

她幼时最怕夏臻露出这样的笑。

方端用手掌盖住脸。

夏修音替他觉得悲哀。

夏臻与方端结婚的理由粗浅到可笑。

“方端长得最好看,我想拥有一个漂亮的孩子。”彼时,夏臻搂着她,“看,修音,你长得多漂亮。”

“和我……多像。”

夏臻将一切当作一场大型的游戏,夏修音是她喜爱的娃娃,方端是她的工具。

她的世界观扭曲,所以折磨着爱她的人。

“爸爸,妈妈不爱你。”夏修音道,“妈妈爱她自己。”

爱她亲手创造的幻梦,方端和夏修音都是演员。

方端闷闷地笑。

“别说得我好像很可怜。”

“夏修音,你不也一样?”

他撑着身体看她,

“你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还不是不把你放在心上?”

乏味、无聊的对话。

夏修音想。

可以结束了。

她经由方端,将玫瑰摆在墓前。

“妈妈,现在我不爱你了。”她低声道。

夏修音的指尖从夏臻的脸庞滑落。

她有了想要爱的人。

那个人能够容纳她所有的爱,哪怕再灰暗的爱,也被仔细地收藏。

“夏修音,可怜虫……”

“夏臻不爱你,我也不爱你……”

方端半躺在碑座,目光放空,喃喃。

“没人爱你,没人。”

夏修音并不着恼。

方端已经戳不到她的痛处,有柔软坚硬的东西覆在了她的伤口,将她保护得很好。

“爸爸。”她声音柔和。

“我不是你。”

夏修音裹紧外套,一步步走离方端。

她回头看,方端像是一摊褐色的烂泥。

怀中的手机震动。

姐姐,你回南城了吗?

下一次,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小心翼翼的口吻。

夏修音的眸色染了暖意。

好。

她是被爱着的。

被年轻的、炙热纯净的灵魂深爱。

她的所有期许都在被满足。

她们会很幸福。